第四十九章翻涌

庄黎只是站在角楼边上远远的就看到一个老人过来，身边陪着的穿着金色小棉衣，且剪裁得极为精致，外面披着貂毛披肩的女人，不是那日的含琴贵妃又是谁？

她扶着身边的老人，那老人家年纪也就六十来岁的样子，穿着官服，很是注意威仪，被含琴贵妃小心搀扶着，看起来身体倒是健朗。庄黎自然是猜到那人是含琴贵妃的父亲。

直到走得近了，庄黎才看到虽然时隔多年却是依旧能一眼认出那个男人的模样，他的皱纹加深了一些，也不是当年看向庄黎时候的冷漠模样，而是多了一分做为父亲的慈爱和臣子的谦卑。

那人正是赵瓷的亲生父亲！赵老丞相啊！而那含琴贵妃，虽是一副雍容华贵的模样，脸庞也更加精致光艳，可不是那赵府四房生的赵琴么！

当年那赵丞相对王素百般献媚，自己当时不是酒已经意识到了他想要将赵琴嫁与六皇子的意图，只是没想到六皇子真的当了皇上，而赵琴自然就升了贵妃……

庄黎赶紧躲回转角，她不知道心中忽然翻涌的情感到底是因为什么？

她与那赵臣相几乎没有父女之情，那两个人对于她来说也并不是血缘至亲，可是为什么在见到他两的时候心中翻涌起那种情感，不甘心和落寞。

难道是因为赵瓷的身体？

这么多年下来，庄黎几乎都要忘记自己还曾经是赵瓷，这幅身体已经是被她用得得心应手，她也早就相信赵瓷已经死去。

难道她还活着？或者又只是因为身体里的血液，毕竟与他们的血液才是真真的至亲。

庄黎让小太监进去奉茶，自己再后院呆着，皇上已经将她的事情告知给皇后，这也是皇后没有再找她麻烦的原因，知道她是假冒的西凉公主，而皇上留着她，自然是因为她对皇上还有利用价值。

她不是西凉公主，这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至少皇后不再会为了此事吃醋找她麻烦。

可是却没有人知道她是赵瓷。

这几年庄黎每每看向那铜镜，容貌越发遮挡不住的美艳，与赵琴和赵老丞相没有半点联系，庄黎只能猜测这幅身体果然是越发像那杜月瑶。

庄黎并不了解更多她的故事，大部分都还是听青釉和街坊说起的。

杜月瑶生在一个极为贫困的家庭里，不到十岁就被卖到青楼中去。原本只是个端水打杂的丫头，没想到随着年龄增长竟然出落得越发漂亮，堪比天女之姿色，就好想沙土中的钻石，明明晃晃的在哪里闪光，无论是阳光下还是黑暗里，都已经遮挡不住。她顺利成章的从端水丫头成为了青楼女子，未及成年就已经宠冠京城。

然后却匆匆嫁给赵丞相，生下了一个丑丫头……

这大概就是故事的结局，生的光鲜，走得落寞。留下唯一的牵挂，大概就是她那个叫赵瓷的傻女儿……

庄黎虽然对她并没有情感，而身体里的血液，已经不容置疑的将她塑造出了她当年的模样。

她如今呆在这御书房，白天休息，晚上侍奉皇上茶水，自然也就不再常常带着面纱，御书房常在的小太监自然是见过她模样的，庄黎能在他们眼中看到意外的惊艳。

虽然他们嘴巴紧，到底还是可能传出去，皇上召了个漂亮的小姑娘给他奉茶？这不是也在皇后那里找茬么？就算不以西凉公主的事情难为她，到底也会因为这张脸找她麻烦。

庄黎只能尽量低调些，那赵丞相在御书房呆的时间不过片刻便出来了，看样子大概只是拜个年之类的。

他官职虽然大，却到底是年纪大了，况且也不是皇上喜欢的作风，估摸着这些年虽然跟着皇上，八面玲珑保住了官职和富贵，权力却是被皇上架空了，成了名符其实的富贵闲人。

如今的地位，只怕还要靠含琴贵妃给他撑着。

不过怎么地他也是成为了皇亲国戚，他这辈子算是够顺风顺水了……

看含琴贵妃对他孝顺的模样看来他也果然是宠对了女儿的。

不过身为皇宫中的女眷，没有皇上的子嗣，自然是只能靠娘家的权势苦撑着。大不了相互利用罢了。

元宵早上吃的元宵，这也是穿越过来的头一回，并不是这里没有这样的习俗，她刚过来的时候没有到元宵就被折腾到西凉去了，西凉是没有这些规矩的，而回大凤的第一年在梅院中又没有这样的条件。

庄黎吃的时候都要落下泪来，大概上一次吃的时候还是在现代。母亲给自己做的。

元宵的晚上自然是有晚宴的，不过这次庄黎却没有被皇后点名要去，庄黎吃了膳房送来的晚饭后，便打发青釉和小白去养心殿看戏了，御书房在宫廷中心，小白自然是不能够再飞檐走壁过来看她，如今只能是被在宫中巡防的李良孝带着，以李良孝小仆人的身份进宫来。

庄黎看她两个如小娃娃一般，便打发他们去玩。她自己则是懒得再动，也不想被含琴贵妃和赵丞相看见多生波折，便只是坐在御书房的门槛上，听到养心殿内传来的琴声和歌声，飘渺如梵音，听说还有热闹的舞狮和杂耍。

御书房打扫卫生的小太监问她“雅才人你怎么不去养心殿看戏啊。”

庄黎便回答“我要守着皇上的茶水。”

“雅才人，今天宫里元宵庆，肯定是要折腾到大半夜的，等到折腾完了，皇上肯定去皇后娘娘那里歇息，明天又开朝，就算皇上要来御书房，那也是明天晚上的事了啊。你大可以放心去看戏，明天再睡到日晒三竿倒都没有问题。”

“嘿你这个死小孩子，李公公没教过你是不是？不管皇上在没在，这御书房都是皇上的，你都得再这给皇上候着，我也得在这给皇上守着他的茶水，让他来就能喝着热的，懂吗？”

最近她已经是与御书房这帮伺候的太监混得极熟，甚至于颇有当他们大姐头的意思，说胡话自然也是底气足足的。她瞄了一眼那小太监被莫名其妙的教训了一番，自然是乖顺的低着头候着。

庄黎心中却是冷哼。老娘是二十一世纪过来的。舞狮？杂耍？歌舞？我电视连续剧什么没见过……怎么会稀罕这些玩意……

御书房也挂上了重重叠叠的彩色宫灯，挤在头顶，烛光不够亮，却是刚好将那俊俏轻盈的屋檐照得清楚，也不知道是什么能工巧匠设计，如燕子俊俏的翅膀，在夜空中如要飞走一般。

庄黎看得神往，耳边是远远的养心殿传来的鼓点声音，仿佛是在催促着那燕子快快飞起来。春天也快快到来，她闭着眼睛，知道此时李良孝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宫墙外，巡视着宫殿安全。

自己的弟弟长大了啊，她嘴角弯起弧度，觉得人生若是能够在这一秒停留便美美的。到了凌晨，宴会过后，只听见彭彭的炮声，庄黎睁开眼睛，是漫天的焰火。

青釉比庄黎自由许多，到处晃荡回来告诉过她说养心殿外正在摆放炮竹，很多很多礼炮和烟花，用于元宵放的。

漫天的烟花在庄黎头顶燃放，一瞬即逝，另一个却又立马接上来，将黑夜照得如白昼一般明亮。

庄黎再次闭上眼睛，那种声音听起来像是在二十一世纪过年一般，耳边是炮仗声音，鼻尖是烟和火药的味道。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自己的家人，她的妈妈，来到这里如同一个漫长的梦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她睡得迷迷糊糊，似乎又做了很多梦。有戈雅，有西措。还有西凉满山遍野盛开的花朵。

后来还有战乱。

她似听见有人喊“皇上驾到。”却也只觉得是梦，还在梦中叨叨着，这梦是做岔片了么？西凉哪里来的皇上？明明只有国王，国王！

她似乎被人抱了起来，那双手臂极为有力，怀里也暖暖的。她忍不住又往那怀里钻了一下。

她却还在想着

国王还已经死了啊，在和大凤的交战中战死了。不过倒是还有西措的。

对啊。西措就是现在的国王。

对啊……“西措……”

不知觉已经梦呓出声，随后抱着她的手臂一僵，接着便是一阵痛楚，似乎脑袋磕到了什么上头，庄黎睁开眼睛，自己摔在了书房的塌上，塌上虽然垫了厚厚的棉花垫子，可是靠背上却没有！实打实的真金白银！

她被撞得七荤八素，赶紧拍拍脑袋爬起来，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书桌前的王素。

刚才却实有人抱自己进来？难道是他把自己抱进来的！

这个猜测顿时让她觉得五雷轰顶……可一转身便看见了门口跪在地上发抖的小太监……

想想估摸是这小太监将自己抬进来的比较现实，看来是自己多想了，不过皇上怎么又会这里？他不是明天才来么？

难道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自己居然睡了一天一夜！

从外面吹进来的冷风中夹杂着一丝炮竹的火药味道……

庄黎叹口气，看来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呵呵……看来只是皇上临时抽风了要来这御书房坐坐喝口茶而已……

?????对了……茶！庄黎这才察觉到书房中今天的气氛可不是一般的沉重，皇上也是彻底板着一张俊连，冷得门口的两个小太监一直发抖……

?????庄黎这才赶紧屁颠屁颠的跑去茶房中将炉里的水烧起来……

?????那日里守在书房的两个小太监的心脏着实被吓得不轻，原本都以为皇上不会来自顾自得打着瞌睡，却忽然间听见皇上驾到。李公公那声将他们的魂都吓出去半里路。赶紧整理衣冠端端正正的站着。

掌灯的掌灯，引路的引路。偏偏走到了门口，更大的问题出现了，那雅才人蹲在书房门口正正是彻底睡死了。

所有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那李公公是这里除了皇上权利最大的，便拿了佛尘要去打那地上的雅才人。却被皇上挡了下来。

“她怎么在这里？”

那小太监哆嗦着回答“雅才人说她要侍奉着皇上的茶水，让皇上随时都喝着热的。”

“哦？”皇上几乎是有些冷冷的笑了一声，接着看向茶室，那里黑漆漆的，炉火早就灭了……

“这茶水可够热的。”他如揶揄一般说了一句，又更像是自言自语。

顿时所有人都等皇上大发雷霆。

李公公跟着皇上时间最久，自然最懂皇上心思，被所有人看着，看他现在能有什么办法保全雅才人的小命。

没想到那李公公此时却是一反刚才的凝重模样，反而挂了一丝笑在嘴角上。

然后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看着那皇上在门口犹豫了片刻，竟然蹲下身将那雅才人抱起来在怀里走进了书房！

掌灯的立马开门在前面引路，将门打开让皇上进去。

想想也是，雅才人虽然只是在御书房给皇上奉茶，可她到底也是皇上的才人啊。和皇后娘娘一样都是皇上的女人只是位份不高而已。况且见过雅才人的都知道那雅才人的模样可不一般，比那有位份的皇后贵妃，不知道高出多少去……

可就在大家刚刚松了口气的时候，那雅才人却是如梦一般说了几个字。没人听清楚，那李公公却是在皇上身边听了个真真切切。顿时脸色刷白刷白的。

皇上也是一怔。便呼的转身走向躺椅的方向将雅才人没半点怜惜的扔在那躺椅上摔了个七荤八素……

而雅才人当时到底是梦中说了什么？那李公公懂事的捂住了嘴巴，皇上也忽然将即将开春的气温骤然拉到严冬……

所以这个秘密，恐怕是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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