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珏篇（十一）

没有等到第二天，被扔进柴房的暗珏就察觉到了动静。

一个人捏开她的嘴塞进去一颗药，然后去掀她后背的衣服。她后背的衣服已经被打得破破烂烂，又黏着血迹变得干涸，如何能够剥得下来？

她虽然有些发烧，意识也不是很清醒，但还是悄无声息地拔下头上的簪子，趁着来人与她的衣服斗智斗勇时出了手，目标就是他的喉咙。

没有刺入皮肉的手感，也没有温热的血液，只有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别怕，是我。”

只这一声，便让她流下泪来。

“师父……”

“刚才喂给你的是止痛药。我现在要把你后背的衣服撕下来。你千万忍住了。”他的声音很轻。

她趴在干草中点了点头。

伴随着撕裂皮肉的声音，她的脸一片惨白，却哼也没哼，任凭他上药包扎，再为她换上新衣服。

“师父，我不要伤害你，不要让我……”

“我知道。我带你离开这里，好吗？”

幽焱拿出一个小瓶子，倒出里面仅剩的一颗药丸，塞到了她的嘴里：“乖，吃了。”

暗珏努力抬起头看向他，只见她的教习依旧神情清冷，只是眼底红红的。

幽焱背起她，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可是他们真的能逃走吗？又能逃多久呢？

二人翻过了一座山，幽焱便把她安置在了山洞里。

暗珏倚着他，看着他。她的教习沉默着，眼底发红。

“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好好记住了。”

幽焱开口，冰碴似的声音化为了初春的溪水。

“他们很快就要追上来了。”

暗珏深吸了一口气：“不要管我了，你快走吧！我现在就是你的拖累。”

幽焱突然笑了：“没有用的，他们追的是我。无论我走到哪里，他们都能找到我。”

“夙沙城城主的暗卫，从任职那天开始，便要在身上中蛊，蛊虫深入骨髓，所以……我逃不掉。”

暗珏脑中一片混沌。

如果他没有带自己逃出来，而是在第二天杀了自己，他是不是还可以好好地做城主身边那一把最锋利的刀？

幽焱摸了摸她的头，展露了他从未有过的温柔：“今天，我必须同他们做一个了结。”

“你留在山洞里，千万不要出去。有我在，没人进得来。”幽焱站起身来就走。

暗珏一阵心慌：“师父！你……”

“放心，我可是夙沙城最锋利的刀。”幽焱眼中出现了一抹傲气。

他走出山洞，透过树叶看那点点星辰，心情忽然轻松起来。

他摸出空荡荡的瓶子，嘴角微微扬起。

这里面曾经装着为他续命的药，只不过最后一颗已经被他喂给了暗珏。

他重新握紧了瓶子，积蓄了所有的力量，将它扔得远远的，仿佛把这些年压抑在心中的一切不郁全部扔掉。

暗珏虽然相信他的实力，但是心里仍旧担心他。她想要走出去，和他肩并肩面对一切，但是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筋疲力尽之下竟然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她的梦中，到处充斥着杀戮的声音。

直到她从梦中挣扎着醒来，才发觉，自己听到的不是梦中的声音，而是山洞外的声音。

恢复了些许力气的她扶着山洞石壁站起来。她摇摇晃晃地走出去，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撼。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不少人，其中一部分尸体甚至要把整个洞口堵住了，而幽焱就倚在旁边的一棵树上。尸山血海下散发着金色的光芒，让黎明的山林明亮不少。

倾盆的大雨将他一身血污洗涤，他就那样立在血泊中看着她。

她的教习，将所有的追兵都挡在了洞口之外。

“阿珏，过来……”

在他说话之前，她已经这样做了。她用尽了全力奔向她的教习，而幽焱向她的方向伸出了手，然后倒了下去。

最后一刻，她接住了他。

“教习，你别睡，我带你去找大夫……”

暗珏的声音带着颤抖，但却仍旧坚毅，因为她知道，她是他活下去的希望。

“阿珏，教习也好，哥哥也罢，都不重要了，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二人跪坐在地上面面相对，耳中尽是风雨声。

“阿珏，我的时间不多了，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一定要记好。我有三件事要你必须做到……”

暗珏本来想要否定，但当她看到黑色的血从他眼里耳朵里流出来可他却毫不知情的时候，她终究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幽焱咳了两声，声音嘶哑地开口。

“我的父亲也曾是城主继承人之一，争斗失败，祸及家人。我从小在训练营长大，不知道什么是爱。不过我觉得，我应该是爱你的……”

暗珏咧了咧嘴，不知道应该哭还是应该笑。

“我对你很严厉，因为我不想你死在对手的手上，但我发现，你不适合做暗卫，做杀手……你太温柔了……”

“每一次我帮你擦药，心里都很疼，可我不能表露出来。那次中药之后我并未解毒，命不久矣，这一年一来我一直以药续命，带你离开之前喂你吃的那颗药，是最后一颗。从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我便开始为你安排后路。若是你能杀了我，倒是证明了你可以走这条路，以后便能跟在城主身边，若是你杀不了我，我便带你逃出来，为你斩断一切联系。”

“阿珏，第一件事，你要记住，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比我更爱你，你，也只能爱我。”

天上在打雷，但她一字一句却听得分明。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是爱我的，我知道的……”她早就告诉过自己不能哭，可是如今怎么也做不到。

“阿珏，你看到这金色的光芒了吗？”幽焱颤抖的手指向那光芒。

“看到了！我看到了！”

“这阵法本来刻在竞技场上，不过被我偷偷学来了。这阵法只有一个用途，就是掠夺。活到最后的人会将所有战败之人的战能收作己用。”

暗珏看着越来越盛的光芒，心中的恐惧也越来越盛。

“所以，你要完成的第二件事就是……杀了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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