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如温把端英扶到一旁,伸手封了他几个穴道,输送了些法力,端英这才吐了口血,悠悠转醒。
孟如温皱眉,“怎么一道雷你就伤成这样?”
端英虚弱地道:“大哥,我一半修为都拿去炼箭了,此生修为都只剩下一半,我能把那阵劈开已经是我天赋异禀了好吗?”
孟如温看了他一眼,“多谢。”
端英气喘吁吁地说不出来话。
孟如温架起端英,“哪边?”
“这边。”
没走多久,就迎面遇上了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的明魅。
明魅见二人俱是衣着狼狈、灰头土脸,只一个虽是满身浅痕,但除去身上几处伤口看上去触目惊心,其他倒是没有大碍,能走能抗;另一个身上无伤,那神情看上去却随时都能昏过去。忙叫人架着端英,领着二人去了半山腰那处山洞。
孟如温伤口虽多,却都是小伤,只几处被玄火燎的狠了的伤口得每日上药,其它无碍;倒是端英,自从他三百年前自舍修为,根基不稳,那法阵又是焰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态弄出来的,威力非同小可,加之里面还有玄火,为了劈开它几乎搭上了命,用了不知多少灵丹妙药,这才保住命,着实凶险。
“如温。”孟如温回头看去,是明魅。
明魅.......叫他“如温”?
他俩关系有这么好吗?
孟如温不动声色地道:“何事?”
“父尊想见你。”
想?魔尊用得着这么客气吗?
“我这就去。”
这个山洞错综复杂、盘根错节,魔尊所在的山洞,还要更往里。
孟如温进去的时候,就见魔尊嘴角挂着几丝鲜血,身上衣裳略有几处破损,盘坐在一块石上,似是刚刚运功疗完伤。
“魔尊。”
“这里环境简陋,没个坐处,就不请公子坐了。”
“魔尊客气。”
魔尊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孟如温,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孟如温的真容。
魔尊看着眼前这张脸,单看长相算得上是眉清目秀,分明的五官却带着几分冷峻,尤其是那一双眼眸,凌厉地关注着四周,似是在防备着什么。
本该令人心生畏惧的人,却又因他的不骄不躁、温和有礼多了几分平易近人的感觉。
“赤狸王一派一直是我眼中钉、肉中刺,现在这根刺已经拔了出来,魔界重归一统,我也可以安息了。”
孟如温心中一跳,悄悄地观察着魔尊的脸色,不像是油尽灯枯。
魔尊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和蔼地笑道:“若不是你拖住焰灯,除掉了他,就凭我手上这点人,还剿灭不了叛军。年少有为啊,你就是我魔界的中流砥柱啊!”
“尊上过誉了,我身为魔族众人,自当为尊上分忧;更何况,我也是为了报公主殿下的恩。”
叛乱一平,魔界重归太平,天界三百年来的心头大患被除,想来天界也能安稳下来了。
只要天界无事,她就不会有事。
想到这儿,孟如温眼底不禁灌满了笑意,抬眸却发现,魔尊正笑着看他。
孟如温心头突然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我该称琴公子,还是如温上仙?”
孟如温猛地看向明魅,后者毫不畏惧地瞪了回去。
魔尊大笑道:“如温上仙不必害怕,我虽与天帝定下盟约相安无事,但我是魔尊,不是神仙,更何况你助我除了焰灯这个心腹大患,就是我魔界的功臣,我又怎会把你交给天帝?你大可放心。”
孟如温这才放下心来,“若是魔尊无事,我这就告辞了,这些日子,承蒙魔尊照顾。”
孟如温行了一礼,转身欲走,却被明魅叫住:“我父尊还有事要与你说呢。”
“如温上仙,”明魅搀扶着魔尊下了地,缓缓走到他跟前,魔尊拉过明魅的右手,道:“你觉得,我这女儿如何?”
孟如温眼皮直跳,说亲?
“不瞒上仙,我这女儿心仪上仙许久,上仙若是觉得我这女儿尚可,我做主将她嫁与你,如何?”
“.......”孟如温仔细斟酌着拒绝的言辞。
魔尊见孟如温半晌不言语,显是拒绝之意,便道:“自从焰灯将我重伤,这伤就一直没痊愈,加之我这女儿不省心,我将我半数修为都渡给了她,这伤就越来越重,经此一役,我已是油尽灯枯。我只这一个女儿,实在放心不下,她又中意于你,你若答应,我便将魔尊之位传位于你。”
孟如温摇头,还未来得及说话,魔尊接着道:“你先别急着拒绝。现下赤狸王虽是已除,但还有许多流窜的余寇,还有青丘,余寇不除,百姓祈望的太平仍是触不可摸。我时日不多,无力清剿余孽,魅儿又是个女子,我也没教过她什么治世之道,把妖、魔、冥三界一同交给她,我实在放心不下。”
“爹。”明魅红着眼眶突然唤道。
魔尊一愣,随即哽咽地道:“自你娘去后,多久没听见你这么叫过爹了。”
明魅抱着魔尊的手臂不肯撒手,紧咬着唇,克制着不让眼中的泪珠流出来。
魔尊慈爱地看着明魅,揉了揉她的头,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却是转过头来,对孟如温道:“我不知你为何来帮我,但不管为了什么,绝对不是为了报我女儿的恩,你来帮我,想必自有你的理由。但不论怎么说,你来帮我,定也是为了魔界太平,余寇不除,太平难求。你若是做了魔尊,一来以汝之所能,清剿余孽不是难事;二来从此妖、魔、冥三界以你为尊,是战是和,皆由你来定夺。”
皆由你来定夺......
他来帮魔尊平叛,不就是为了魔界归一,六界太平吗?若是明魅嫁了个好战之人,他所做的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若是他做了魔尊,至少......可以保证,在他有生之年里,六界太平。
魔尊紧握着女儿的手,满眼期待地看着他。
良久,孟如温才慢慢抬起头,看向明魅,“嫁给我,你不会幸福。”
魔尊微微一愣,刚要发问,就被明魅狂喜的声音迅速打断:“嫁给你我就很幸福。”
“我不爱你。”
“日久生情。”
“生不了情呢?”
“你怎知一定生不了情?”
“......那好。”
明魅挣开魔尊,直接朝孟如温扑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他,脸颊紧贴着他的胸膛,“你竟然答应我了。”
孟如温直挺挺地站在那,两只手不知该放哪儿,迟疑片刻,只好一手回抱明魅,一手抚上她的鬓发,应道:“嗯。”
明魅抱了一会儿,激动的心才渐渐平息下来,忽又想起一事,抬起头看向孟如温,脸上染着几分红晕,娇羞道:“不过你得答应我,你只能娶我一个。”
孟如温毫不犹豫地应下,若是可以,一个不娶他都没意见。
魔尊看着明魅那兴奋的模样,只得把心中疑虑先行放下,对明魅道:“魅儿,你且先出去,我与如温说几句话。”
“好。”明魅欢快地应道,临走前还飞速地偷亲了下孟如温的脸颊,这才蹦蹦跳跳地出去。
“魔尊有何嘱咐?”
“还叫魔尊?”
“......岳父。”
魔尊笑道:“这就对了。”
魔尊重又坐回那块石上,问道:“你方才说,魅儿嫁于你,不会幸福,是何意?”
孟如温愣了下,随即实话实说道:“我心有所属。”
魔尊乜斜着眼,“哦?”
“她已为人妻。”
“哦。”魔尊满意地点点头,继而问道:“她是魔族女子?”唯有这样才可解释他一天界上仙为何会自堕成魔,甚至来助他平叛。
“天界上仙。”
魔尊讶异,“哦?”
“......”孟如温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含糊道:“我虽与她此生无缘,却想她安好。”
魔尊想想便明白,赤狸王即位一统魔界,到时他统领着青丘和妖、魔、冥三界,定会与天、人、灵三界开战,到时不论最后战果如何,必是血流漂橹、生灵涂炭。
六界震荡,谁又能置身事外?
魔尊不禁对孟如温有所敬佩。
既如此,魔尊也放下心来,尽管孟如温再如何爱着那女子,此生他二人都走不到一起去;至于他不爱明魅,那也是明魅自个儿选的,过的好与不好,怨不得旁人。
“我时日无多,怕是连魅儿大婚也看不到了。”
“岳父不必忧心,好好调养,定能好起来的。”
魔尊笑着摇摇头,“我自个儿的身子我知道,如温啊,既然魅儿选了你,你也应了,旁的我不管,只一样,不能负她。”
“我定不会负她。”
“三界,就交给你了。”
“岳父放心。”
魔尊笑了笑,倏然伸出二指指向孟如温眉心,玄黑的法力源源不断地注入到他眉心,而后散入四肢,在他的身体里不断游走,最终流向丹田,与其融为一体。
待到魔尊将法力全部输送完毕,魔尊忍不住猛咳起来,咳嗽之烈,似是要从石上翻下来,孟如温忙上前扶着魔尊,魔尊连连摆手,示意他无事。
待到魔尊平缓下来,孟如温这才问道:“岳父方才是做何?”
魔尊道:“我时日无多,你既是我女婿,我不妨就把仅剩的修为渡给你,你修为本就高,如今再得了我半生修为,纵观六界,唯有天帝可与你一战。”
孟如温闻言不禁有些担忧,魔尊此话是要他率领魔界一统六界?
魔尊似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道:“我说了,从今以后,你是魔尊,魔界一切事务无论大小,皆由你来做主。”
孟如温心下一松,后又看着魔尊更为苍白的脸色道:“我去叫明魅来。”
“去吧。”
明魅就守在外面那个洞里,闻言小跑着进了洞。
这山洞乃是天然形成,并无隔断,这点距离哪怕他无意听墙角,都能把父女二人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于是孟如温想了想,七拐八拐,总算找到了端英。
端英躺的那床榻显是上等法器所化,想到魔尊都是坐在石上疗伤,这法器八成是魔尊的。
看来魔尊待手下人还挺好。
此时端英已然醒转,眯着眼睛见孟如温过来,便想起身。
“躺着吧,这里也没有可以靠的。”说着自然地坐在了床沿。
坐上去才发觉,这床还是热的,顷刻将满身的寒意驱散了个净。
端英笑笑,“魔尊待我等极好。”
“伤势如何?”
“死不了。”
孟如温看了他一眼,抓起端英的手腕,一股温热的法力流窜在端英体内,很是舒适。
“确实死不了。”
端英没好气地道:“你就这么跟你恩公说话?”
“当然。”
“.......”端英转而问道:“唉,这三百年你到底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怎么修为这么高?”
孟如温冷哼一声,“拜你所赐。”其实他这一身法力,有多少是他自己修来的?
端英讪讪一笑,随即眼里又燃起熊熊烈火,“听说魔尊想将公主嫁于你,你喜不喜欢我们公主?”
孟如温实话道:“我答应了。”
“......”端英满面疑惑,“你要娶公主?”
“......嗯。”
端英惊呼:“你不是喜欢那个谁吗?”
“那又如何?”
“魔尊竟将公主嫁给一个有妇之夫?!”
“.......我与何人在何时于何地成的亲?”
“你都心有所属了!”
孟如温淡淡道:“她早已出嫁。”
“你就不怕魔尊知道?”
“他都知道。”
端英张着嘴想说什么,却发现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你以后岂不是我主公?”
“知道就好。”
“......”
“既然你无事,那我先走了,你安心养伤。”
端英叫住他,“唉!”
“何事?”
“焰灯,你打算如何?”
“他已死了,你还打算如何?”
“你别骗我,我明明看见你把我往你背上甩的时候,你给他施了个法阵,我拼命劈下来的雷全让你那阵给挡了去!”
孟如温直接道:“此事你知我知,再无人知。”
“你就不怕焰灯恩将仇报?”
“他不会的。”
“为何?”
孟如温道:“大难不死,自是要珍惜捡来的日子。”说着不顾端英满面疑惑,转身出了山洞。
他为什么会帮焰灯?也许他们都是一样的人。
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心爱之人。
其实他和焰灯并没有什么非要拼个你死我活的不共戴天之仇,他们之所以交战,无非是因为立场不同。现下焰灯败于他手,本该身首异处,却意外捡回一条命,想也知道,摆在焰灯面前的就两条路:要么纠集残部寻个地方等待东山再起,要么从此隐姓埋名地过日子。
若是他人,大都会选第一条路,可焰灯不会。
焰灯不似寻常人,起兵谋反全然为了超然的地位和权力——他那个多病的心上人,他为她取药,为她报复欺负她的继女,为她夺下所有的荣耀和地位。
只是他忘了,他最想要的不过是长长久久的陪伴。
只要能与她在一起,哪怕二人之间静默无言,都是幸福的。
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怎会不珍惜呢?
孟如温站在崖边,静静地看着眼前白茫茫的冰原,伸手接下几片飘落的雪花,攥在手里,仔细地感受着雪的凉意,焰灯还能与心上人朝夕相对,他却不能了。
再不可能了。
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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