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码头灯火阑珊,海水闪烁着点点金光。“嗡嗡嗡……”,长长的鸣笛声震得耳鼓膜都要碎了。客轮劈破碧波,分开⼀条⽔路奋勇前进。大堆飞沫掠过船舷,而后在船尾汇合成汹涌的波涛,它迅速扩⼤到远处海⾯上,泛起万顷波光。
徐燕与光洁正在舱内安放行李,光华明显倦了,坐在铺上打着瞌睡。收拾完毕,光洁眺望着窗外闪烁着点点寒星,她下意识裹住风衣,而此刻腹中传来“咕噜噜”的声音,她摸摸肚子,望向徐燕:
徐光洁:妈,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徐燕...:我勿饿,侬同弟弟去哇!
徐燕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光洁摇醒迷迷糊糊的弟弟,拉着他出了舱室。
光华揉着惺忪的睡眼,任由姐姐一路拖着,餐厅里的香味飘来,他鼻子抽动了一下,霎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光洁捡了一个座坐下,光华往她对面坐了。
侍应生拿过菜单:
侍应生:小姐,您要些什么?
光洁看着菜单,瞅了一眼弟弟:
徐光洁:老弟,你吃面茶吗?
光华点点头。
徐光华(少年):里面有核桃仁?我还要一份鸡蛋糕。
徐光洁:按他说的来双份,再加两份拌汤。
徐光洁:光洁将菜谱递给侍应生,从兜里掏出几张日本军票。
侍应生:好的小姐,您稍等。
侍应生接过军票。
菜上全了,光华用勺舀着热腾腾的面茶,一口吸溜进嘴里,充分用舌头搅拌着。光洁喝了一口拌汤,笑着望向弟弟:
徐光洁:好吃吗?
光华星眸含笑,他很满意面茶的味道。
姐弟俩完全无视周围的环境,哪知身边的人们正朝北边汇聚,声音愈发大了起来,好似烧开了的水。
甲:有人晕倒啦!
乙:看样子要死了?
丙:谁是医生啊,救救他的命!
丁:这小子没人管吗?哎,真可怜……
进餐的祥和感被破坏了,光洁简直烦死了,连顿饭都不让人好好吃,她真想操起东西砸在地上。她抛下刀叉,拽着弟弟挤进了人群。
徐光洁:怎么回事?
光洁向身边的阿姨询问着。
阿姨:一个青年晕倒了,不知怎么回事,看着不能活了。
阿姨满脸惋惜。
光洁听到有人晕倒,需要急救,她那颗心跳动起来,不停地搓着手,她想到了医者仁心,遇到患者必须施以援手,何况急救病人?时间流逝一秒,抢救就会多一分渺茫。她不再多想了,举手向天,大声喊道:
徐光洁:我是医生,让我看看病人!
人群更加鼎沸了,目光齐刷刷看向她,对面胡子大叔满脸质疑:
胡子大叔:姑娘,你行吗?
另一个抱着小孩的妇女好心相劝:
抱小孩妇女:妹子,病人救不回来,倒被他家里人缠上,不值得!
公子哥:别费心了,我看没救,大姑娘逞什么能……
几个公子哥揶揄着光洁。光华扯了扯姐姐的手,低声道:
徐光华(少年):姐,别管了,妈妈说不要惹事……
光洁不再理会众人,她拨出一条道来,像鱼一样钻到人群中央,光华连忙跟了过去。光洁看着十五岁的少年,他脸色青紫,直挺挺躺在那里。光洁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见少年不应她,便摸向他的颈动脉,又侧耳听他的呼吸。少年休克了,完全没有了生命指征,光洁立马决定给他“复苏”。她将少年额头、下颌抬起,清理掉口中的痰,便开始心脏按压……“一下,两下,三下……”,按了三十下,光洁捏着他的鼻子,嘴包着嘴,向他吹了两口气。
甲:这大姑娘,真不讲究,成何体统,和男的亲嘴儿!
乙:这是救命,你们瞎说什么?
丙:连死人都不放过,耍流氓吧!
丁:都民国了,还这么封建?
戊:这姑娘要有个小丈夫了……
徐光华(少年):我姐姐是在救死扶伤,是在积功德,你们胡说什么?你们就会看热闹,也不出手救人!
光华瞧见看客非议姐姐,愤愤不平,他要维护姐姐的声誉。
光洁才不管他人说什么,她只希望少年活过来,不希望这么一个年轻生命就此夭折。她用尽了力气,满身是汗,脸烫得跟火炉似的。一番抢救操作,男孩终于有了呼吸,脸部逐渐红润起来。光洁此刻全身笼罩着圣洁之光,她激动地流下了泪水,自己终于救回一条人命。
徐光洁:弟弟,你将咱舱的被子拿来,跟妈妈要些氨茶碱!
光洁吩咐光华。光华飞快地朝楼梯跑去。
徐光洁:有热粥吗?
光洁询问侍应生。
侍应生:有,有,我这就去拿。
光华挟被子返回餐厅,男孩靠在姐姐的胳膊上,姐姐喂他喝热粥。光洁向众人解释道:
徐光洁:他这是哮喘,估计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急着发作了,得不到救治就休克晕倒了。我给他排了痰,又做了复苏治疗,才缓解了病情!
甲:大姑娘神医啊,人美心善,做事又利索!
乙:救人一命真是很大的功劳啊!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掌声,夸奖声不断。光洁食指放在唇边:
徐光洁:嘘,病人需要安静,大家小声一些。
众人压低了声音,光洁将被子盖在少年身上。又将药片喂给他。少年望着救了自己的漂亮姐姐,顺从地喝下了药,感激地问道:
谭家兴:漂亮姐姐,你叫什么名字,住哪个舱室?
光洁温和地看向他,笑道:
徐光洁:我叫徐皎如,住在
她附耳过来,
徐光洁:在‘15室’,记得还我弟弟被子。
光洁眼光扫向工作人员:
徐光洁:我还得回舱睡觉,您找个人把他抬到舱室吧。
两个工作人员抬起裹在被子中的男孩,光洁才从地上起来,顺手拍了拍尘土,拉着弟弟走了。众人见没了热闹,也一哄而散了。
次日清晨,光洁正在盥洗室刷牙,牙膏的白沫充斥着口腔,这时舱间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光洁含水漱了漱口,问道:
徐光洁:谁啊?
门外传来少年的声音:
谭家兴:漂亮姐姐,谢谢你的救治,妈妈说一定要谢谢你!
徐光洁:老弟,你帮姐姐开门,姐姐洗漱完便出来。
光洁赶忙往脸上涂雪花膏,用手拍打着脸颊……
光华开了门,将母子二人让入室中。光洁从盥洗室门缝窥见了少年的妈妈,她全身的热血冲到了头顶。
徐光洁:原来是她!
她迅速打开右手边的储物柜,翻开行李箱,取出一物,立马将其揣入袖中。
徐光华(少年):阿姨、哥哥喝水吗?
光华将杯子递给坐在下铺的母子二人。
徐光华(少年):姐姐洗漱呢,妈妈买早饭去了,你们等一下。
妇人瞧着对面的男孩十分面熟,只是想不到在哪里见过。她正努力回忆着,这时徐光洁冲出盥洗室,大踏步来到她面前,妇人还来不及反应,光洁从袖中摸出枪来,冰冷的枪口顶在她的脑袋上。
徐光洁:沐婉卿,真是冤家路窄啊!父亲英灵保佑,让你落在我的手里!
光洁目眦欲裂,辫子上的碎发炸了起来。
徐光华(少年):姐姐,你这是——干什么啊?
光华身子不停抖动,不晓得姐姐为何这般暴力。
少年吓得声音发颤,他生活惬意,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磕巴地求饶:
谭家兴:大……姐姐,放过……妈妈,我只有……一个妈妈……
徐光洁:可我没了爸爸!
光洁咬紧了银牙,眼中迸射出凶光。
徐光华(少年):姐姐,你不要杀人,我害怕,我怕,我不想你被警察抓……
光华上前几步,向后拖着光洁的腰。
光洁左脚向后踢,大声呵斥:
徐光洁:你做什么!你给我好好看看,就是这个女人杀了咱们的父亲!
光华挨了姐姐一脚,他捂着小腿,痛苦地呻吟着。
沐婉卿面色平静,她轻柔劝导:
沐婉卿(中年):徐光洁,你能救家兴,我很感激你!我知道你是个热心肠的女孩,你本性善良,只是现在被仇恨蒙蔽了心神,你杀我容易,可家兴他会成为孤儿。
说着她的泪水浸湿了眼眶。
徐光洁:少来这一套,当年你刺杀我爸爸,怎么不想想我们姐弟会成为孤儿,我的姆妈成为无依无靠的寡妇……
光洁语气强硬,可她眼中闪烁,不敢去瞧谭家兴。
沐婉卿(中年):我是杀了徐伯钧,可他害死我哥哥,害死了我丈夫,而我爸爸的死,也与他脱不了干系,他不该死吗?
沐婉卿语气激昂,她此时已化身正义的使者。
徐光洁哼了一声,大声辩驳:
徐光洁:死在谭玹霖手里又有多少人?他们找你寻仇了吗?!
沐婉卿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她沉默不言了。谭家兴跪在光洁身边,痛哭流涕,抱住光洁的小腿,哀声道:
谭家兴:大姐姐,你放过妈妈,放过她,你打死我吧,我替她偿债……
徐光洁听到呜呜咽咽的哀求声,看着谭家兴那副可怜相,她犹豫不决,如果没有这个少年,她与沐婉卿一对一,她会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可现在谭家兴如此哀求,她也不愿意让一个无辜的病人没了母亲。她刚硬的心肠融化了许多,抬枪的手腕也松弛下来。
此时徐燕拎着食盒来到门口,她听见了房中的动静,连忙推开门,看见女儿欲要行凶,她忙将门锁上,小跑至女儿身边,央求着:
徐燕...:阿囡,侬将枪放下,侬伐能打死伊!
光洁疑惑的目光看向母亲,只见母亲眼睛微濡,眉毛微微颤着,这样的神情哪里是对仇人的恨意,倒好像……光洁也说不出来,可她实在不愿意放过这次良机。
徐燕见她不肯,欲从女儿手中夺过枪,光洁不晓得她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她已经抢到一半的枪身。两个人进入胶着状态,此时枪口瞄准的方向不再是沐婉卿,而是徐燕了。光洁怕伤到母亲,她松开了手。
徐光洁:行了,行了,我不开枪就是了……
光洁不满地朝母亲发火,而后毒蛇一样的眼睛盯紧了沐婉卿。
徐光洁:别在我们舱呆着,趁我没改变主意赶快滚!
沐婉卿拉起跪在地上的谭家兴,正要说“告辞”二字,徐燕抓住她的肩膀。
徐燕...:谭太太,你不能走,我有话对你说!
徐光洁:妈,你什么意思?
光洁愈加不满。
徐燕脸色凝重:
徐燕...:阿囡,侬领弟弟出去,我有重要的事和她聊,此事干系重大!
光洁明白不过味来,光华走至身边,拉着她的胳膊向门口走去。沐婉卿给了儿子一个眼神,谭家兴跟着徐家姐弟出了门。
光洁在走廊呆得无趣,便领着弟弟来到徐远的舱间,徐远正给女儿讲故事。看见姐弟二人到来,他忙招呼他俩坐下。光洁一副懊恼的样子,徐远女儿恩琳要她讲故事,她也爱搭不理。光华看姐姐心情不佳,他陪着侄女玩耍起来。徐远询问光洁缘由,光洁咬了咬嘴唇,将方才的事一股脑倒给了徐远。
徐远剑眉拧在了一起,牙齿咬得咯咯响。
徐远.:这个贱人,害死了父亲还不够,还要挑唆你们母女的关系。她惯会挑拨离间,没有她,颖丰(光耀)和父亲好好的,哪能替她瞒事!
徐光洁:就是,现在大哥还想着她,我真替嫂子不值!
徐光洁义愤填膺。
徐远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嘘”的动作:
徐远.:这事千万别和香兰说。
光洁五指向天,发誓自己守口如瓶。
徐远.:我去找那贱人算账!
徐远腾地从榻上窜起。
徐光洁:门锁了,泽广哥你进不去。
徐远像抽干气的轮胎,软塌塌地坐了回去。
光洁发泄完不满,心中松快许多,她靠在椅上,直直地望着台灯,想起了一桩旧事,一桩关于沐婉卿和大哥的事:
沐婉卿同哥哥订婚在即,她却与谭玹霖勾勾搭搭,搂抱的照片还上了报纸,父亲气得七窍生烟,仰靠在沙发上翻着白眼,连说:
徐伯钧:丢脸!丢脸!
大哥常年温吞的面容终于有了怒意,他扬言要找谭玹霖拼命,只不过晚上泄了气,眼睛也红了一圈。家人问他原因,他只是不答,连饭也不吃了,急匆匆上了二楼。
睡觉时分,父母亲屋里熄了灯,自己的儿童房也是黑漆漆一片,哥哥的房间却是亮堂堂的。她很好奇,趁人不注意溜到哥哥门口,她敲着门,喊着:
徐光洁(幼时):哥哥,哥哥,我是妹妹。
徐光耀听闻此言,摇晃着身子打开了门。
光洁见哥哥脸红通通的,一只手还拎着洋酒。看到光洁,他以为面前的姑娘是沐婉卿,连连道歉:
徐光耀:婉卿,徐家对不起你,我会好好当你哥哥的。
光洁不晓得他为何这般说,正一头雾水,哥哥将他拉到屋里,双目对视着她,含情脉脉道:
徐光耀:婉卿,我祝福你和谭玹霖百年好合,我是不可能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光洁心中不停吐槽。又见哥哥哈哈大笑,声音变得悲痛起来:
徐光耀:闽大成,你为什么要说出真相,为什么?
光洁用手搔着脑袋,心里嘀咕:
徐光洁(幼时):闽大成?爸爸常提起的那个人,他怎么了?
她才五岁,大人的这些事她哪里懂。哥哥现在这副醉鬼样子,若是爸爸瞧见了,还不骂死他,自己作为妹妹可要帮他一把。可是怎么好呢,自己不会做醒酒汤,那就水吧。她倒了一杯水,递给了哥哥,哥哥踉跄着接过,结果步伐不稳,反而将水浇到了妹妹头上。光洁觉得哥哥欺负他,她受到了极大的委屈,“哇”地哭出声来,徐光耀酒劲一下子醒了。
徐光洁(幼时):我给你倒水,你反而浇我,哇……哇……哇……
徐光洁像个无赖一样,坐在地上不起来。
徐光耀:别哭了,别哭了,我的好妹妹,哥哥明天领你到七宝生煎铺吃生煎,好不好?
光耀殷勤地哄着她。光洁这才不嚎了,将泪水抹个干干净净。
徐光洁(幼时):必须领我去,否则我把今晚的事告诉爸爸。
光耀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叮嘱道:
徐光耀:我今天酒醉,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作数,你可不要告诉爸爸,否则我不领你去逛街,吃好吃的。
徐光洁(幼时):我知道了,哥哥。
光洁大眼睛咕噜噜转着,同自己哥哥拉钩。
徐光洁(幼时):一百年不许变。
徐伯钧被女儿哭声吵醒了,他披着睡衣来到光耀卧室,伸着食指斥责儿子:
徐伯钧:你成何体统,滋咽几杯猫尿,就敢欺负你妹子,俺咋生了你这个没出息的货!
徐光耀:父亲教训的是,儿子知错了。
徐光耀低下头来,不敢去瞧徐伯钧。徐伯钧拿过毛巾,细心地擦着女儿的头发,而后抱着光洁来到她的小房间。
徐光洁(幼时):爸爸,你别骂哥哥了,他喝醉了,也不是故意的。
徐伯钧:俺知道他不是有意的,可他竟然酗酒,太让俺失望了。
徐伯钧连连叹气。
光洁望着父亲惆怅的样子,她从自己的抽屉拿出一盒饼干:
徐光洁(幼时):爸爸,你吃些吧,吃了东西就忘记不快乐了,对了,哥哥明天要带我去吃生煎,他真小气,非要让我给他保守秘密!
徐伯钧:什么秘密,妮儿你告诉爸爸!
徐伯钧眼中闪着光,他对这个秘密很有兴趣。
徐光洁(幼时):爸爸,我答应不能说,否则就对不起他了。
徐光洁将头垂了下去。
徐伯钧:好吧,爸爸不问你了,睡吧,妮儿。
徐伯钧将女儿抱到了床上。徐光洁似乎想起了什么,她拉住了父亲。
徐光洁(幼时):爸爸,闽大成是什么人,你和哥哥都喜欢提他。
徐伯钧眼前明亮了起来,他察觉女儿一定从光耀身上得到了机密,他满脸忧愁,哎了一声,惹得光洁担心起来。
徐光洁(幼时):闽大成怎么你了,爸爸?
光洁急急问道。
徐伯钧:妮儿啊,他就是一个大坏蛋,满嘴谎话,到处说你爹爹的坏话,还用脚踢你妈妈,而且他手很不干净,偷咱家的东西,咱们得叫警察把他抓起来。
徐伯钧眼珠一转,张口就来,十成谎话倒有九分是真的。
徐光洁(幼时):闽大成真是讨厌,竟敢欺负爸爸妈妈,还偷我们家的东西,自己可不能放过他。
光洁毫不犹豫将闽大成欺骗哥哥的事告诉了父亲。
徐伯钧神情凝重起来,他的脸色变得铁青。
徐伯钧:光耀,将这么重要的事隐瞒起来,为了一个女人竟与自己离心离德!
不过他很快恢复了笑容,看着眼前的闺女,他觉得大眼小妮最像自己,她要是个小子多好!待哄好小妮,徐伯钧立马喊来徐城,问明了光耀今晚的行程。他派人去盯谭玹霖,得到了闽大成的藏身处。之后他毫不手软地干掉了这个“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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