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燕委托徐伯钧的把兄弟刘香林为丧事主事人,打官司事宜托付给了徐远、何香兰。光耀看着妻子积极起哄,心中埋怨香兰瞎凑什么热闹。裴寿安帮徐燕处理家中琐事,光洁、新生照看家里的小孩,徐城则负责各路采购。
徐燕作为徐伯钧的遗孀,她在报上登了一条消息:
徐燕...:徐家虽有子嗣,无意报复沐家,特向舆论界声明。
此时徐伯钧原妻舅(甄桂馨弟弟)甄枫山闻知噩耗,姐夫的死令他扼腕叹息。他将报馆暂交心腹打理,自己动身往天津来,找路子帮徐家了结官司。徐燕虽与这位甄先生不对付,仍然好意接待了他。她穿了一身孝衣,正坐于沙发上。佣人将蜜饯、香茶端到茶几上,甄枫山拿了一盏来吃。徐燕谈起丈夫,不由地泪染香腮,哭诉霆远死得如何如何悲惨。甄枫山瞅姐夫的小夫人玉容悲戚,他最见不得女人伤心,忙宽慰她:
甄枫山:姐夫去了,哭是哭不回来了,若伤心能让人起死回生,也不妨去哭。可寿数是天定的,半点也由不得人。小夫人莫要哭坏身子,还当撑起精神,料理姐夫后事才是。
徐燕抹了一把泪,强压着哭声,点了一下头。甄枫山太息一声,面容变得忧郁起来。
甄枫山:姐夫逝去,我也十足痛苦,之前常常埋怨他,可他走了我竟无一点怨了。如今想起他来,就只有好处了。小时候顽皮被爹揍,是姐夫帮我求情。他还带我掏鸟窝,摘酸枣,有他在,别提多快乐了。他对我大姐也好,可惜姐姐薄命,早早抛撒了他。他续弦我不该怨他的,这本来就是人之常情……小夫人我之前对你态度不佳,还望你大度,不要和我这个浑人计较。
徐燕耳中听得这番肺腑之言,心中也无芥蒂了,她和气地说道:
徐燕...:我晓得先生不是有意的,我也不曾把那些话记在心里,先生远来天津看霆远,小妇人心里感激不尽。
甄枫山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开始与徐燕商量正事。
甄枫山:姐夫这案子我也听说了,我在平津认得些人,决定走走关系,让案子尽快了结、凶手尽快伏法。这样姐夫也能尽早发丧,他便可安安心心地去了。
徐燕站起来身来,向甄枫山鞠了一躬,口里不停说着感谢。甄枫山忙呼佣人将女主人扶到沙发上。
顾月霜听说沐婉卿被抓,将谭玹霖独子托付给友人照顾,自己跑前跑后,找律师帮助沐婉卿打官司。
两家对簿公堂,法庭工作人员正在投影胶卷上的证据录像。被告沐婉卿望着投影,她有理有据地陈述:
沐婉卿(婚后):“山东号”客轮进入上海码头的时间很固定,是下午一点钟,从胶卷投影上看,客轮进入港口时,徐伯钧已经轰占了码头。我兄沐远航死亡是一点,而不是三点钟。他是死于这次轰炸,徐伯钧是杀兄凶手。
徐远指出破绽。
徐远.:没有人证,证据没有说服力,而且“山东丸号”客轮常有误点情况,又如何能作为证据。何况当年的尸检报告显示沐远航身上有弹孔,乃是死于枪杀,被告能解释下沐远航身上弹孔是哪来的。义父的炮兵团轰炸码头时,沐远航手表停到了三点钟,炮轰码头的时间就是三点。义父部下刘香林、杨武德皆能证明。法院判决沐远航死于罗炳文的绑架撕票,与义父轰炸码头毫无关系。沐婉卿不知从哪得来的胶卷就说义父杀人,乃是为自己杀人脱罪。
徐远葡萄眼盯紧了沐婉卿,重重强调:
徐远.:义父可是死在沐婉卿枪下,玄明法师及众居士可以证明,义妹光洁也曾发现三颗子弹。沐婉卿曾向警局自首,人证物证俱在,沐婉卿杀人不可抵赖。希望法院公平判决,严惩杀人凶手。
此时子弹证物呈到了公堂上,法官一一询问证人,刘香林、杨武德、玄明法师及几个居士提供了证词。
轮到光洁时,她整理好仪容,仇视的目光直射沐婉卿脸上,她咬牙切齿地说:
徐光洁:法官大人,我听到三声枪响,就朝普渡林佛堂跑去,只见父亲倒在了佛桌上,桌上脑浆和血混了起来。父亲脑袋、肚子、后背都是血,把我吓坏了。父亲中了三处枪伤,三颗子弹穿透了他的身体,子弹是我从父亲身边找到的。我心里不忍,就用粉色围巾为他包扎伤口。同时我见沐婉卿在那散发传单,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不停地同居士们炫耀着她的杀人行为。后来警察来到佛堂,她逃不脱才自首的。法官大人你要为小女的父亲申冤啊,要严惩这个杀人凶手!
审判长听得徐光洁证词,心中倒对这个十六岁小姑娘另眼相看。人不仅漂亮,口才也是一流,遇事豪不慌张,还颇有胆气呢。不愧是徐联帅的千金,真是将门虎女。
两家律师争锋相对,争吵不休。沐婉卿缺乏强有力的人证,而徐家人证、物证俱在,沐并未在此案中讨到多少便宜。社会舆论仍是同情沐女,最终法院判沐婉卿杀人罪,判处沐婉卿有期徒刑十年,暂且关押在天津看守所。沐婉卿及顾月霜不服,打算提出上诉。光洁与徐远恨不得沐婉卿偿命,沐婉卿被囚十年,并不能消弭二人的仇怨,他们也准备提出上诉。
打官司的同时,徐家也在料理徐伯钧的丧事,徐伯钧遇刺三天后,长子徐光耀在报纸上发出讣告。
徐光耀.:不孝子光耀罪孽深重祸延显考,霆远府君,于中华民国二十六年三月十日申时在津逝世。距生于前清光绪五年三月初三酉时,享寿五十九岁。不孝等亲视含殓遵礼成服。谨穆卜于国历四月十五日夏历三月初五日移灵暂停天津浙江义园,择吉安葬,叨在戚寅乡友世学谊哀此步奉继慈命称,孤哀子徐光耀华(徐光耀、徐光华)泣血稽颡。 国历 四月三日 成立 夏 三月初三 国历 四月十四日 领帖 夏 三月初四 国历 四月十五日 发引 夏 三月初五 鼎惠垦辞丧居 天津英租界米多士道十八号
讣闻发出,徐伯钧生前的亲朋、敌人、袍泽、部下,纷纷打来唁电致哀。有何英敬、裴建胜、林宗议、马保璜、上官飞云等等,就连钟灵丈夫席维安也发了唁电,钟灵打电话给徐燕,劝她节哀顺变。好哥们刘香林主持丧事,甄枫山.、晋云鹏、杨武德、李宝平亲来吊唁,只有在津的张荫仁仿佛不知道这回事。
晋云朋写了一副挽联:
晋云朋(寓公):往事已成尘,回头猛醒,宇宙人生皆是幻。 前身本净侣,宿根深厚,德智慧证昔缘觉。
甄枫山的挽联:
甄枫山:徐霆远公礼鉴: 遥闻姐丈噩耗,无任震悼,尚希节哀顺变,勉大事为盼。 妻弟甄枫山。
徐燕同徐光耀花八千大洋为徐伯钧购置了楠木寿材。棺中徐伯钧着红缎绣花僧袍,并配以佛珠,枪伤处重新缚了红绸,身上盖着徐燕绣给他的千手观音图。头上戴了一顶僧冠,徐伯钧安详地躺在棺材里,仿佛已经去了西天极乐。
徐燕同家人商量是否将丈夫送到济南安葬,只是现在兵荒马乱,返回济南安葬也不现实。最终按徐伯钧生前遗愿,徐远同晋云朋等人在北平寿安山南麓一个佛寺旁,左面向阳山坡上,购买了墓地,并让工人开始修陵。甄枫山提议陵寝修好后,应将姐姐棺椁迁至北平同姐夫合葬,徐燕、光耀痛快答应了。
徐家诉讼连同丧事急需用钱,只是人多眼杂,徐远、徐燕又不能掘地取钱。徐燕忽然忆起丈夫曾将大金银行的一个存款单给了她,大约一千万元大洋,她同家人商量着去银行取钱。家人委托徐远拿着单子取钱,徐远到了银行,银行矢口否认这笔存款,说均被徐伯钧提出。为此事,徐伯钧的妻弟甄枫山与旧部李宝平、杨武德等多方交涉,几经验证,银行不得不如数交给徐家……
发丧前日,徐燕同光洁身着粗布麻衣守在徐伯钧灵前。光洁靠在妈妈肩膀上,泣不成声地说:
徐光洁:姆妈,爸爸走了,我该怎么办啊?我们一家该怎么办?我好害怕,姆妈……
徐燕搂住女儿,她故作坚强,为囡囡擦掉泪水,安慰女儿:
徐燕...:阿囡,侬勿要哭泣,窝里向(家里)还有姆妈,还有颖丰、泽广阿兄,徐家勿会败额,侬爸爸勿辣(在),姆妈就是侬爸爸,侬长大额,伐是小囡(小姑娘)额。姆妈十六岁,早嫁把(嫁给)侬爸爸哇。
光洁点了点头,打起了三分精神。
徐光洁:妈妈,早点休息吧,明天还得早起。
徐燕轻轻摇头。
徐燕...:吾勿吃力(雷)额,侬困觉哇。
光洁十分执拗,她坚持为父亲守灵,徐燕只好回卧室休息。燕儿辗转难眠,回忆着与徐伯钧的相处时光。
十六岁的燕儿脑后梳了一条麻花辫,她被徐远带到了浙江督军府。她低眉顺眼,不敢瞧这个大人物。只听低沉的一声命令。
徐伯钧(中年):抬起头来。
她刚抬起眸子,就撞上了督军那一双猫眼。琥珀眸子闪着精光,好像能将她的身体穿透似的。徐燕心中一紧,不由自主垂下了头。他的嘴角扬了扬:
徐伯钧(中年):就是她吧。
从此,她留在了督军府。
徐伯钧知她识字,又爱她的伶俐聪明,闲暇之时教她小学课程。她记性好,人又用功,数月之后,脑中装了不少东西。一日,她正在默写古诗,徐伯钧捏住她的素手,燕儿如同惊恐的小鹿,无意识地放开了毛笔。笔头的墨汁流到了纸上,淅淅沥沥的……后来她怀上他的孩子,嫁给他做妾,她将乌丝盘成了圆髻。
怀孕六个月,燕儿的肚子大了起来,徐伯钧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温柔地抚摸着小少妇的肚子,她软软地靠在他怀里,柔柔地撒娇。
徐燕:督军,侬好爱吾,侬永久爱吾好伐?
徐伯钧朝燕儿脸颊亲了一口,笑盈盈承诺:
徐伯钧(中年):妮子,俺喜欢你,俺要疼你一辈子!
阿囡周岁时,徐伯钧送她到上海的女校学习。燕儿梳了双辫,穿了一身阴丹士林文明新装。学堂中,她接触到更多领域的知识,认识了许多新朋友。她的眼界开阔了,她的思想起了微妙变化,她开始对徐伯钧不满了:他剥夺了自己恋爱的权利,她年纪轻轻就当了妈妈。燕儿变得叛逆了,徐伯钧同她说话,她神情很不耐烦,经常敷衍他,甚至不愿搭理他。
督军恼了,他开始骂骂咧咧,说南方女人就是刁,吃他的饭砸他的锅。燕儿刚想反驳,督军将她压到身下,在她年轻的身体里发泄着不满与欲望。后来徐燕常住宿舍,半月才回一趟家,督军派阿城送来大洋与衣食,生怕她在学校里受委屈。她心软了,决定好好与他过日子,就这样,他们平静地生活了三年。期间她刻苦学习,成绩稳居班中前三,成了班中女生的榜样。而徐伯钧升任五省联帅,管控五省,开府南京。
某日,她在上海重逢恩人沈佳妮,佳妮姐带她参加了工人运动。不曾想风声传到了联帅耳中,这件事让他不能容忍。徐燕与联帅的平静终被打破,徐伯钧要快刀斩乱麻,他派徐城接燕儿回南京,为她办了休学手续,燕儿困在联帅府出不来了;而佳妮姐,却被李宝平逮捕了。她恨极了他,再也不给他好脸色。联帅也不客气,经常翻脸,无缘无故地责骂她。
阿囡五岁时,燕儿的态度终究软了下来,她主动同他诉情,徐伯钧表示旧事不要提啦,他会加倍疼惜她,谁让她比他小呢。联帅对她确实上心:托裁缝为她做旗袍、又差人给她买首饰,并聘请名厨给她做无锡菜。徐燕也是肉长的心,联帅这般疼爱她,心中莫名感动。
怀二胎时,联帅前往江西前线督战,她心中突然空落落了。此时段绿卿的丈夫被李宝平抓了,绿卿打电话求她,希望她救救丈夫乔一民。燕儿表示无能为力,上次给绿卿报信心中常常不安,这次再求联帅,他非杀了自己。可她心疼老同学,绞尽了脑汁,想出一个笨招来。燕儿亲自给联帅发了电报,希望他能够投诚革命军,共襄北伐。徐伯钧拒绝了燕儿的委婉劝告,一条道走到了黑。徐燕怕联帅回来责罚自己,整天心神恍惚,胎儿坐得不稳,流掉了。
联帅江西失利后,他退守江浙,回到了南京。徐伯钧怀疑燕儿勾结了革命党,开始同她算账了。他将燕儿痛骂一顿,甩了她一巴掌。联帅之前没动过燕儿一根手指,如今她挨了打,心中绝望,她下定决心离开他。终于燕儿得到机会跑了,她去长沙当教员了。徐伯钧却屡屡失败,丢失了南京,逃到了宿迁。
就在此时,黄恺申发动了反革命政变,他开始逮捕革命党人。她担心绿卿、佳妮的安危,她要回上海看她们。刚到英租界,她被青帮当作革命党抓了起来,她以为必死,是徐伯钧使人情救了她。
燕儿与徐伯钧重逢时,二人先是吵了一架,再是相对无言。最终她要回天津,丈夫答应了。之后徐伯钧兵败龙潭,他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天津卫。出于感恩,燕儿主动安慰他,霆远大为感动,发誓好好待她,让她永远留在身边。
不久霆远将自己扶正了,成了他的继室。他俩拍了婚纱照,度着甜甜的蜜月,偶尔拌拌嘴,也是十分得趣。后来他流落沈阳、大连,燕儿不离不弃地跟着他,霆远生命中似乎不能缺了她。
沈阳的小别墅里,她常等他下班吃饭,而后一块在卧室里听广播。有一次,他下班早,同家人早早吃了晚饭,听了半小时广播,七点半就要和她睡觉。她实在不能理解,平时吃完饭就跑杨光宙府上了,回来都九点了,今日犯什么轴。床上,他俩折腾了一番,老头子美美地睡着了,还不停地打鼾。
她平时十点才睡,又闻得鼾声,哪里睡得着。她打开台灯,从床桌上拿了一本《狂人日记》。正要翻看,另一侧床桌的电话响了起来,丈夫睡得可香呢,大炮也轰不醒他。她只得光溜溜地从被窝爬起来,随手拾起他的白衫披在了身上,她轻柔地趴在霆远胸膛上,接起了电话,话筒传来裴绍均的声音。
裴绍钧:联帅在吗?我有事要咨询。
她不失礼貌,低声答道:
徐燕..:我先生睡了,打雷都叫不醒他,继卿,明日他去少帅府上班,你直接咨询就好,若有急事,我现在就叫他醒来。
裴绍钧:不必了,燕姨,让联帅休息吧,我打扰你们休息了,不好意思。
她笑了笑。
徐燕..:这算什么打扰,他上了年纪喜欢早睡,我们年轻人睡得晚。
裴绍钧:是的呢,燕姨,你同联帅说一声,让他务必找我。
徐燕..:继卿,我会的,早些休息吧。
裴绍均“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接完电话,她退回床上,脱了衣服,将衫子扔到丈夫脸上,谁让他老吵着自己。次日他同丈夫说了此事,徐伯钧称赞她回答得体,真是一位贤内助。以后继卿晚上打电话,就说自己睡着了。她心领神会,点头应答。大连,她生下了小儿子,他疼幺子疼得要命。
九一八事变,徐家搬到了天津,没多久丈夫遁入了空门。燕儿知霆远挑嘴,变着花样给他做斋饭。丈夫真是嘴馋,竟然偷吃幺儿的桃子糕,不过他在军中还建有零食库,他就是个大馋猫。。。。霆远如今不在了,她感觉生活少了很多乐趣,床冷冰冰的,她恐怕更难入睡了……
光洁在灵前迷迷糊糊,她做了一个梦:她要念大学了,父亲问她去哪儿读书,是去天津还是北平,选择什么专业。她不假思索回答:
徐光洁:爸爸,我要守着你和妈妈,我要念南开大学,我要学医,就在家门口的医院工作。
父亲郑重地嘱托她:
徐伯钧(居士):妮儿,父亲要去北平哩,咱们同你大哥在一起,你念北平协和医学院,毕业在协和医院上班。你得好好照顾你妈和你弟,你大了,不能再任性咧,不能像小孩一样跟爸爸妈妈撒娇哩。
徐光洁:爸爸,我,我长大了,我一定好好学习,好好工作,孝敬你和妈妈……
正说着,突然身上一阵恶寒,她醒了过来。光洁怅然若失,呆呆地望着父亲的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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