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小姑姑与姑父的故事,她回家后从桃姨和皓姊嘴里听到过,重阳当天,为了自己的姐姐能够尽快好转,不耽误明日的一切活动引起嫡母父亲不快,菊韵嘱托女使桃儿照顾好姐姐,自己悄悄避过门房从后门到街上去医馆抓药,好歹能让姐姐好受些。虽然皓姊和桃姨没有详说为何不禀告婆婆就私自出去抓药,但玉玥根据婆婆对这位妾室和她的后代的态度猜出了原因。对此,她很自觉地不多问,也不发表评论。菊韵姑姑自从那次大病之后就很少出门,出了门后茫然无措。她靠着比手势向路人打听附近的医馆药铺,却收效甚微——并没有几个人能够迅速理解她的手势更别说用手势为她指路。专门的药铺离方宅并不近,她只能一步步摸索着去寻找,尽管能找到的结果看来很是渺茫。
好容易找到医馆,偏生大门紧闭。菊韵姑姑比了半日才从路人口中得知医馆主人家有变故,匆匆闭馆还家去了,铺子如今已是空闲着等待租售给下一位生意人,如今已空置几日了。原是菊韵从来出行不便,常被锁在家里之故,消息从来不通达,故而才不知这近日之事。
心慌意乱之际,她撞上了一位前些日子来过他们家中应酬的一位客人。那人身边的家丁拽起她的手,一把把她抓拉起来:“谁家的姑娘还能走路不看着人的?撞着了我们主君,竟也不知道请罪?”
菊韵手被拽的得生疼,且从小怕羞恪礼,被这一抓顿时觉得失礼之至,却因为哑了无法出声为自己发声,瞬时窘的满脸通红。她愤怒地直视着那家丁,一向温柔的眸光中盛满了怒意,手极力往回抽着,诉说着她坚决的抗拒。
那家丁见她不说话只挣着,料想是个无根基好欺负的。再一瞧她身上早就过时的旧衣,更是认为这不过是个家中有些底子,早年伺候过谁家主君的平常人家女儿,于是更加蛮横:“小丫头子真是毫无教养!不知道我家主君是谁吗?急白赤眼地,赶着投胎啊!”
在这时,那位似是“主君”的人发话了:“根子,别为难人家姑娘了。这路就这么一点大的地儿,走着走着,自然就撞上了。你看你把小姑娘手腕子都攥红了,还不快松开。”
那家丁“哼”了一声,松开菊韵的手,看看自家衣服上似乎不如之前簇新光亮,便随手在身上掸了掸。这一系列的动作落在菊韵眼里自然又是另一番意思,直刺得她微微蹙眉。但撞着了人总是失礼,于是她敛眉躬身而礼,用肢体语言表达自己不慎撞着人的歉意。
那家丁见她不言不语,只行礼,又用手比着手势,不免又是一声轻嗤,看着菊韵,一脸不屑。他那主人浑然未觉这其中官司,只关切询问菊韵:“姑娘是外地人吗?看姑娘走得这么惶惶无措,又只身一人,怕是来投奔亲戚的吧?”
菊韵自是听不见他说的什么,只如往日一般用眼关注着他嘴唇的翕动,从中猜出了他说话的大致内容。她摇了摇头,又急急比划,想让她明白,自己为何来到这里,又为何不甚撞上他们,同时也为自己一着不慎表示歉意,并且告知对方自己无意失礼。
那人似乎看懂了她的手势,又似乎并未明白。他走近前来,笑的和蔼,却不知为何忽然让菊韵身上一阵寒凉。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在这时猛然被抓起她的一只柔夷:“九月清寒,姑娘独自一人在街上这么逛着多少有些不妥,如暂且去我宅中坐坐?”
菊韵大骇,慌忙想要脱出身来,却被那人死死拽住。那人袖子宽大而长,堪堪覆在二人手上,遮住了袖下的情形。街道上有几人经过,见到这情形投来诧异一瞥,有几人待要上前来,却在见到那人和其身后的家丁后避之唯恐不及。菊韵从行人的行为中感觉到了此人并非善茬,不由得有些惊怖起来,更加着急把手从那魔掌中挣脱出来,却抵不过那人的使力。
忽然,不远处传来了马蹄振声和有节奏的跑步之声。有人在远远吹着竹哨声,由远及近。那人与其身后的家丁明显也听到了,脸上都不由得一紧,开始有些慌乱起来。趁着那人分神之际,菊韵抓住机会,抬起腿狠狠踹了那人一脚,从他手中挣出,随即趁他呼痛之时,回身就跑。
身后是家丁的咒骂和逼近的脚步声。菊韵不敢回头,只拼命往前奔跑。风呼呼地刮着,在她耳边呼啸着,却不能带她尽快远离那二流子的追逐与魔掌。她感到他越来越近,一双手伸出,即将一把把她的头发抓住拽起来,她甚至感受到了对方的志在必得与自己从来不惯疾走的无力。
然而就在那人的手即将抓到她的发髻时,她却忽然感到背后的声音停止了一瞬,瞬间危险的气息散去了不少。随即她听到了人被绊倒跌在地上的身体与地面亲密接触的重击声。短短一瞬后,呼痛和咒骂再一次充斥了她的耳。她急忙左拐,借着左边人流撞进旁边一家小茶馆。在转角的一瞬间,她看到方才那个家丁趴在地上,整个人啃了一嘴灰,嘴里吐出一口血沫,气得直吆喝。不过似乎并没有人赶来把他搀扶起来。
菊韵从前未曾得病时曾听过外头的一些事情。卫正帝即位之初曾发生过一件极为恶劣的发国难财的事件,从而牵扯出一场匪夷所思的风化案件,一时闹得长宁沸沸扬扬。牵涉风化案中心的三人中,至今还有一人时常出没于长宁的沟渠旁淘沟中的秽物。此后,卫正女帝不仅加大了整治投机倒把发国难财的力度,也加强了打击不良风化的措施。
于是,专门整治登徒子的专队由此诞生。这支队伍所做一切,就是游走在长宁各个角落甚至郊外,加紧对于不法案件的监视。
方才的马蹄声和竹哨子的声音,自然是街头的泼皮无赖为忍不住在街上寻花问柳的纨绔子弟事先探明了情况后发出的警报。这种时候,往往意味着危险。听得一些泼皮组成了帮会,其中就有接这等买卖营生的。若是接活碰上些达官显贵,那私下的好处自然是少不了的,多少会给点方便。只要买卖有收成,他们自然愿意接。
那群人并没有追上来,应是闻风避了。那凶人的声音也听不到了,想来离得也是远了。茶馆里聚集着三六九等各色人群,有船夫,有匠艺人还有街上卖干果糖水儿的。菊韵惦记着阿姐的病,看着外头危机解除了,就挨个儿的打着手势,询问附近的医馆。
看样子这临近也确实不是医馆开的地儿,连问了两桌都没有人能够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菊韵有些犯急,但是为了姐姐的病她不能不收集任何一丝可能的希望。正当她打算再问下一桌吃着蜜煎果子配着粗茶汤的打铁匠时,却忽然被一股淡淡的药味吸引了注意。
菊韵自从失聪哑嗓后嗅觉就比病前敏感了许多,能够在纷繁混杂的气味中辨认出各种微量的气味元素,从而精准地确定自己所要寻找的气味的方位。药味从一个偏僻的角落发出来,静静地在空气中飘游,一丝丝地钻进菊韵的鼻中,促使她抱着希望去找寻。最终,在一个能够清楚地观察茶馆和街上来往众生的角落,菊韵找到了穿着布衫喝着茶汤,微微松散开的包裹里露出一星半点颜色和纸张的小姑父尚玠。
后面的故事就顺理成章。小姑父通过手语明白了菊韵姑姑的请求,也让菊韵知道了他是一位愿意悄悄帮姐姐看病治病的医士。等她们悄悄潜进方宅为兰婆婆看病时,一切都未曾错过。这个危机就此渡过了。
那次看病后,小姑父查出了兰婆婆因为产后过劳引发的积劳病症,认为需要常常用方子补着,以免老来艰难。从此以后,他常常隔三差五地来到方宅偏门给菊韵送药。有那么几次他翻墙进了小院,吓得兰婆婆担心被人撞见了有嘴说不清——毕竟菊韵过年就要举行十五簪礼,若是被主家娘子发现在屋里私会外男,指不定又会出什么事由。
于是从那以后,菊韵就偷偷从角门和桃儿借着采办,偷偷见尚玠,从他那里拿给姐姐治病的药,藏在了自己挎着的小菜篮子里。
主母窦氏早在送走春杏之后就以节流为名,连他们屋里的份例一应缩水了。近些年干脆七日或十日送一些微薄的必需品。桃儿有时去大厨房讨要往往讨不了几片蒜瓣,偏生年纪又小,一张嘴说不过厨房里的使妇,被责骂得半点风头占不上。眼看着没几日院里就断了炊,最终三人只得寻得了从前和兰婆婆关系较好嫁了看角门佣人的阿蓉疏通了关系,允他们偷偷从角门出去卖了自家的绣品换些菜回来。如是,菊韵才得了方便,隔着几日从尚玠那儿带回小包小包的草药,倒也很有一段时日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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