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铜烂铁

“啊——”

僻静的小巷中忽然传出一声惊恐的惊叫声，随即一个女子从小巷中踉踉跄跄地冲了出来。细细看去，那是一个少女，年龄约在十六七上下，正是刚刚及笄不久的年纪。她面容姣好，脚步慌乱，头上的发髻略微凌乱，芙蓉秀脸上写满了慌乱与惊惧。在她几步远的地方，一个面目可憎的男子和一个身量高大的贵公子缠斗着出了小巷。少女一边冲出小巷一边剧烈地咳嗽，一张脸咳的通红。她一跑到安全地带就停下来大口地喘气，随即，爆发出一声大喊：“快来人啊，救火！”

路边行人听了，连忙围拢过来。那面目可憎之人见众人纷纷靠拢过来，放弃了与那贵公子的缠斗，转身欲逃跑，手无利器的他却被围观的众人堵住去路。众人见他无利器在手，又欲行不轨，以为是小偷，便自发的组成义队。立刻有几个闻声赶来的壮汉将他制服，押送京兆尹府。

众人寻找一番，见并无火起，便纷纷退了回去。那少女惊魂未定，犹自待在原地，一只纤纤玉手轻触脖颈，但见上面有一道掐痕，红痕依然清晰可见。那贵公子见那男子被众人押走，匆匆赶到少女身边，关切道：“思穗，没事吧？”

少女点点头，随即开口道：“哥哥，我们回去吧。”

被少女称作哥哥的贵公子略一颔首，随即上马，带着妹妹一同骑马离开了此地。

几天后，无赖男查嵯与陈留谢氏/兰陵萧氏二小姐谢思穗相亲不成，一怒之下竟欲以手掐死谢思穗，幸而被思穗之兄萧驷腾看见，得以解救的消息传遍京城。其说媒人林安帖也得以因此家喻户晓。据闻，林安帖为朝中的五品官员，一向以做媒为业余爱好。此人专门给京中小姐做媒相亲，为她们私下底牵线搭桥。但他有一个特殊的地方，就是专门喜欢介绍相貌丑，品行不端，家底不实的男子给贵族小姐，将他们吹得天花乱坠。京中已有许多户人家受此人所骗，但念着他是朝中同僚，不好与他撕破脸，只是不再信任他，也不曾议论他的是非。但这次，他却将此事闹大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一些受过他的做媒所害的人听闻此消息，都暗暗心惊，亦暗自庆幸。心惊于思穗的遭遇，庆幸自己没有摊上这样的事儿。不久，此事便由女主人公的姐姐昌和郡公夫人谢思禾口中渐渐传到了天和帝孟愍润耳中。

昌和郡公孟愍涵的夫人谢思禾，未嫁时，曾于宫中任司乐一职，在宫中亦有人脉。这天，昌和郡公夫妇入宫觀见天和帝。昌和郡公留在乾明宫书房与天和帝议事，昌和郡公夫人则入宫，与即将入主中宫，位同副后的宁贵妃请安叙话。因着昌和郡公夫人与郡公今年刚新婚，琴瑟和鸣，无话不谈，事前在家中，夫人与郡公闲聊时亦谈及此事。因此郡公也知晓此事。

天和帝与愍涵议事毕，议事的内容无非关乎于吏治改革和筹备今年的立后事宜。前不久，宫中唯一的妃嫔宁贵妃已蒙圣上旨意，册立为后，不日即将举行立侯大典。天和帝与愍涵议事毕，顺口问道：“进来京中可有什么轶事？”

愍涵略一思索，道：“进来京中倒是发生了一件大事，闹得京城上下人心惶惶。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何妨？”天和帝一挥袖子，沉声道，“朕倒是要听听，立后在即，谁敢如此生事。”说到最后一句，他眉间骤然凝聚锋芒。

愍涵尚未答话，一旁的襄王愍泽已然爽朗笑道，“可是京众近来穿得沸沸扬扬的查嵯，林安帖故事？此事寡人已有耳闻，依寡人之见，这查嵯必然是入狱待罪，这林安帖嘛，正好可以入宫助铜公公一臂之力。”铜公公，即费同，因与宁贵妃之父宁灵巳政事不合，一言交恶，遂勾结柔然，欲将其女，时任御前女官的宁贵妃嫁充作宗女，嫁与柔然和亲为妾。宁灵巳身为兵部尚书，行事主战，已令柔然国主对其不满，若将宁灵巳爱女远嫁柔然，柔然国主得知，定然会肆机为难其女，柔然内庭之女眷亦不会善待这异国来的女子，届时，宁灵巳之女初婚艰险，定然可以重创宁灵巳。此事被天和帝查出，大怒，登时将其处置，将其罚为西阁公公。如今襄王提及此事此人，不免有些令人好奇这林安帖是何许人物。

随着昌和郡公的娓娓道来，天和帝算是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谢思穗的母亲谢徵圻是贞仪皇后谢徵筠的妹妹，先帝的司乐，出自陈留谢氏。父亲萧逢，乃兰陵萧氏之子。谢思穗与姐姐谢思禾，妹妹谢思苗按照国朝风俗，从了母姓。哥哥萧驷腾，是家里的独子。今年，曾因入宫为司乐，从金字辈的而更名锶和的大姐重新改回本名，嫁与昌和郡公孟愍涵。大姐因在宫中担任内职，嫁与昌和郡公时已是年过二十。而思穗因为没有担任内职的打算，决定尽早嫁娶。今年，她十七了，正值婚龄。是而她的父亲母亲也认为，顺着她的心，替她尽早嫁与她意中的人，不失为一种好的选择。

但是放眼京中，寻找合意的人选并不像想象中的那般容易。何况徵圻和萧逢算是情投意合走到一块儿的，自然也希望他们的女儿也觅得一个如意郎君。

于是林安帖就在这时出现了。他在京中人脉广，虽然官职不高，却是一个近乎于消息通的存在，而且他为人圆滑老练，与诸位同是在京为官的官僚关系都不错。林安帖年纪不算太大，内宅并不算安宁。虽然他只有一个妻子，但是妻子性格颇悍妒，虽然貌不惊人，却极为多疑，遇见一点苗头，便疑神疑鬼，展示泼妇骂街的功能，堪称河东狮吼。林安帖虽不喜此妇，但当初，这位媳妇就是顶了全家通过她家的势力打通林安帖在官场的上升空间的希冀娶进来的，父母之命，家族之愿，让他再不喜也不能休妻。因此林安帖平日里过得十分郁闷。人一郁闷，便要找个渠道宣泄，林安铁选择宣泄的方式则是，做媒。

一开始他的做媒还算靠谱，但是时日久了，不免把在家里的情绪带到做媒中。每当他看到别人成双成对，金童玉女，他就想起自己家中那位悍妒妻子。她年纪比他还大些，相貌平平，才德不显，年轻时还好，年老后肥胖，样貌更显丑陋，尤其不能令自负的林安帖满意。这样一位既无感情才貌德具不令人满意的妻子令林安帖看了心生厌恶，回头做媒时便存了忌恨之心。后来，这逐渐成了他的恶趣味——将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富家子吹成难得的出众青年，配给才貌德三全的姑娘。后来，更有甚者，他将貌丑，德行不修，无才之人吹得天花乱坠，宛如谪仙临世，极力促成和贵家小姐的婚姻，他好从中获利。很不幸，萧逢和徵圻因为不熟悉他的为人，仅仅只是从前隐约地听说过，他的消息很灵通，能了解所有的京城中出类拔萃的青年的信息。于是萧逢便向林安铁打听京中适龄未婚青年。

林安帖一见萧逢，便知他生活得幸福。生活不幸的人，对于生活幸福的人总是特别敏感，能够敏锐地从对方身上察觉到信息。得知他是来给自己的二女儿找夫婿的，希望林安帖能提供一些相关的信息。林安帖心里冷笑，又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又一个自己找上门来的！既然你来相求，我可就不客气了！

林安帖沉吟片刻，说了一个名字。萧逢笑着补充道：“只要子弟品行好，有才华，能善待我儿，官职，家世便是低一点也无妨。”这一句极平常的话，给了林安铁以诈骗的契机。

林安帖想了想，随便挑了个相貌不堪，品行恶劣的长居京城的落魄户，此人便是查嵯。此男年过三十，至今未婚。是林安铁一次在办公时遇见他的。自从他有了做媒这个副业以后，他总能遇见许多大龄未婚青年，甚至能够认识京中从前家境不错，后来落魄的，子弟却又不成器的。貌丑，气质猥琐，品行恶劣，是这一类子弟的特征，也是他们大龄未婚的原因。可是据林安帖所说，这个查嵯气质品貌俱佳，颇有才能。虽然眼下并无盛名，但假以时日，定能做出一番事业。萧逢听了心生好奇，于是便有了相看之心。林安帖见状，更是极力促成此事。他告诉萧逢，自己可以帮助他们取得联系，令其上门提亲。

萧逢和徵圻这些年过得幸福，遇到的人与事也相对顺意，不疑有他。晚上和徵圻说起此事，听了名字觉得名字起的不错，嵯，山势高峻之意。又听说他为人才能具是过关，便觉得此人可以让思穗相处一试。

于是他们便找来思穗，向她谈起她的亲事，以及这位待有考证的子弟。思穗年轻，到底脸皮薄，一听便红了脸，双颊绯红低头默默摆弄着衣带，不言不语。徵圻看出她的心思，婉声道：“你不必担心，这位子弟如何，是否与你性情相投，我们会一一考证，你不必担心。你若有意亲自考证，可以与他一见。如若不合你意，我们是不会强行送你嫁去的。”思穗只是低头不语，心中却自有计较。

几天后，思穗央了哥哥，带她私下出府。驷腾知她想私下底看看她未来的夫婿，便答应了。此次出行，她并未带上贴身丫鬟。临出门前，十四岁的思苗也想随行，看看这位未来的姐夫。思穗红了脸，用手指点点她的脑门，说，：“你这傻丫头，姐姐此行是去干什么你不知道？以为是好玩的？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你也胡来！什么姐夫不姐夫的，便是哥哥，也不能在近前，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思苗撅着嘴离开了。思穗脸上红晕未退，急急忙忙对哥哥说：“哥哥，走吧。到时你就在一旁候着，妹妹去去就来。”

驷腾点点头，走出府门外，一匹出行的良马已然准备好。二人跃上马背，共乘一骑，飞马穿过大街，向新都的一般市民居住的今安坊走去。

到了今安坊，他们下马，向路旁经过的百姓打听一个名叫查嵯的人的住处。奇怪的是，百姓对于他的确切地址一直似乎知之甚少，而且提及此人，目光闪烁，总以一种略带狐疑的眼神看着他们，其间还透露着一种兄妹二人看不懂的情绪。驷腾顿时起疑，疑心介绍人不曾将真实的相关信息告诉他们。

思穗也察觉了有些许不对。这时，一位看上去颇有些消息来源广阔的百姓告诉了他们查嵯的住处，告诉他们，查嵯这几天就在某个巷子徘徊。只不过，他的目光也是同样的奇怪，在他的眼中，隐隐有种奇怪的情绪。

这样的神情虽让思穗生疑，但也并没有让她打消见面的念头。她更加奇怪这个查嵯是何许人也，竟然让当地的百姓露出如此的神情。她听父母说过，查嵯的家境并不如何富裕，难道是因为他非世家所以才让邻人怀疑他们的来意？

思穗和哥哥一起来到一个偏僻的小巷中。这一带的建筑很是简陋，有几处民房明显有些破败。房屋低矮，似乎还有些漏雨。马是进不去的，思穗和哥哥将马拴在了巷口。兄妹俩注视着这仿若是贫民窟的巷子，一时无言。

一扇房屋的门打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位着布衣妇人，形容粗陋，年龄约四十多岁。那位百姓上前向她说道：“丁嫂，劳烦将你家外甥查大郎叫出来下。”

那妇人上下打量着思穗，赞道：“好个俏姑娘！跟天上的仙女儿似的！找我外甥有何贵干？”

思穗被她这么一夸赞，倒是不好意思。她和婉开口道：“这位大娘，可否让我与查嵯查公子见见？我有些事儿找他。”说完，但见她的脸上，红晕又悄悄爬了上来。

丁嫂琢磨了一阵子，想起自己的外甥年过三十无妻，又想起曾经有一位似是媒人又似官老爷子的中年男子曾经到过她姐姐家，说过时来运转要有一位小姐在他保的媒下愿意和他们家相看。据闻那人和他们家有过一面之缘，看到他家困难，就起了同情之心，决意给他外甥找一个他看得上的漂亮媳妇儿。丁嫂暗自想着，莫不是就是这位小姐？那可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了。两人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她到底还是向着自家外甥，于是琢磨一阵子后便点头同意道：“公子一词倒是不敢当，不过，承蒙小姐不弃，愿降临寒舍。老衲这就叫了他来。”

思穗令哥哥在巷口等着，自己便站在院落门口等待会见。不一会儿，一个三十左右的中年人跟着出来了。丁嫂向思穗介绍道：“小姐，这就是我外甥，老衲还有要是要办，你们慢聊。”说完，不等思穗发话，便飞也似地跑了。

思穗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三十上的男人，他身量矮壮，面目可憎，五官像是粗制滥造的泥塑成品，气质猥琐，一双小眼睛隐隐带着多疑暴躁的光芒，无论如何，这个人物看上去都和思穗心目中的具有才干的人该有的样子一点都不沾边。若不是告知她这个人样貌，品行，才华的是她信赖的父母，她几乎认为自己落入了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一定是哪里出错了，查嵯不可能是这样一个人。

细细看去，这位查嵯显然也做过一番简单的准备，打扮得倒也还像样子，但是容貌并未因为他极差的审美而增色不少，通身的气质也并未因此而有所改变。尽管如此，思穗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听说文丑貌丑却文采斐然，查嵯会不会也是这样的呢？此时在思穗心里，对于这点的好奇与侥幸心理，终究占了上风。

于是思穗尝试着开口：“这位公子……”触及对方不善的目光她的后半句话噎在了喉咙里。

查嵯冷冷的目光聚集在她的装束上，今天她的装束算不上盛装，但也干净利落，楚楚有致。平凡的装束掩盖不住衣饰的考究，与查嵯的装束形成鲜明对比。查嵯目光更加寒冷，几乎要冻出冰柱来。

“咋的？”他平静地说，尽量让自己的口气充满温和之意，和蔼可亲，但是他的嗓音粗砺，饶是经过了刻意美化也没能让思穗满意——她已经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思穗定了定心神，有意试试他的才华，便道：“这位公子，公子认为毛诗《桃夭》一诗何解？该诗讲述了诗人何种思想与情感？”

查嵯没料到她忽然来这一着，皱着眉头问道：“啥？老子不知！这是什么鬼玩意儿？”

思穗的最后一分侥幸也荡然无存。她感到自己被骗的彻底。那做媒的人骗了父母，也骗了自己。那做媒之人何其昏，令她得遇此人！心念一转，她婉言谢绝道：“如此，是小女打扰公子了。小女今日先行回去，公子后会有期。”说罢，转身欲走。

查嵯见状，便知相亲不成，到嘴的鸭子眼看就要飞了，忙扯住思穗的手臂急道：“哎哎哎哎，你哪里去？怎么马上就要走？老子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说完，手上一用力，思穗被她猛地一拽，一个趔趄后退了一步。她不禁窘得面色发红，挣扎了一下又挣扎不开，只得悄悄地跺脚道：“你干什么！放开！”

查嵯不肯放手，“你是我媳妇，我能干什么？”思穗心里泛起一股恶心，“谁是你媳妇！你别给我乱讲！这八字还没一撇呢！”查嵯听她语气嫌弃，像是极憎恶他，心里一股邪火腾腾腾直往上冒。他用力扳过思穗，恶声道：“你穿成这样干什么？存心给我添堵的？炫耀你们家里式盛？你念什么狗诗？向我示威？炫耀你们学识好？存心让我难堪！告诉你，今天你非得就这个向我道歉不可！”思穗不堪忍受，“道歉？道什么歉？我穿着，言语怎么惹着你了？你给我放手！”说着，她剧烈地挣扎起来。

查嵯眼里闪过一丝暴烈的光，他忽地将思穗推着抵到墙上，另一只手伸出，向思穗的脖子伸去，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事发突然，思穗一时来不急反应，待到回过神来，窒息的感觉充斥着大脑，缺氧的痛苦中，她的两只手奋力抵抗，在查嵯手上留下了鲜红的印子，触目惊心。

就在窒息感进一步蔓延，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一股力量袭来，身上的窒息感骤然消失。原来是在巷口等着的哥哥不放心，过来探看，一见这场景，连忙上前来搭救，思穗这才躲过一劫。

思穗软软地从墙上滑蹲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待到神识渐渐恢复，她看到哥哥正在和查嵯扭打在一起，哥哥的身高高于查嵯，可是体型远不如查嵯强壮，因此二人就此对峙起来。思穗刚刚恢复了点儿力气，便长长地吐出了口气，然后不自觉地发出了“啊——”的一声惊叫。

惊叫过后，思穗本能地站起身，奔出巷子。她的一生中很少有这样狼狈的时刻，她跑出巷子，正要大喊一句，有人行凶！快来人！忽然，心思一转，想到姐姐曾说过，喊有人行凶往往没人敢于挺身而出，不如叫救火更为实际。于是思穗拼命地大声呼喊出了本文开头的那一句话：“快来人啊，救火！”

很快，巷子口前的过路人闻声赶来，制服了查嵯，押送他去了京兆府。思穗惊魂未定，犹自抬手，轻轻地抓住脖颈，大口大口地喘气。哥哥驷腾心疼得慰问了好一阵子，才带着她上马回了家。二人骑上马，匆匆悄悄回了府中。

几天之后，城里炸开了锅，都在谈论这件事儿，因而林安帖的保媒事件也因此浮出了水面。萧逢大怒，拎着马鞭便要去抽这行凶者和帮凶，幸而被家人拦住。徵圻也气得不行。徵圻的好友王密坤听说了此事，带着夫婿刘景基过来慰问。连他们的女儿，不常出门的静冲仙师柳宓也同思穗大姐，现昌和郡公夫人谢思禾前来探望。昌和郡公因此也得知了此事。此时正是立后的当口，城里闹得沸沸扬扬，人心惶惶，终不是个事儿。

天和帝愍润眼中精光一闪，锋芒在此刻全数显现出来。愍泽一看便知他的哥哥要发威了，看来这查嵯和林安帖今日是难逃重罚。

襄王愍泽悠然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地说：“这查嵯嘛，估摸着还是入狱吃牢饭的好，省的他入宫当了西阁公公又行凶害人，让人日子过得不得安宁。至于这保媒的林安帖，他嘛，既然这么阴损的媒都能保的出来，就让他到西阁保媒去吧。就改名林安铁。就那铁块的铁。正好和费铜凑成一对'废铜烂铁’组合。”

愍润听了此言几乎要笑出声来。废铜烂铁，还真是愍泽这个不正经的能编的出来的。如今，这一对真的成了废铜烂铁，狼狈为奸二人组了。“就如二弟所言，就让林安铁入宫吧。”愍润狼毫一挥，一道诏书，即刻写成。

案子闹到了御前，由帝王朱笔亲判已有先例，是而民众并不感到有何不妥。查嵯被判入狱中，不日将流放崇州。林安铁则被收押，几日后入宫为西阁公公。

林安铁入宫，一路被拖着，哭天喊地。行刑之人对此见怪不怪。上次废铜入宫比之叫得更惨烈，两股战战，死活不肯被拖入宫中，一路上抱着行刑之人的大腿哭着苦求，任行刑之人怎样劝解或辱骂都不走。最后行刑之人被上头催的没法，只得一脚踢开他，强行把他反剪双手捆得跟个粽子似的拖进宫去。这次烂铁入宫，因他是文官，不学武事，行刑之人轻而易举地擒了他入宫。

手起，刀落。林安铁的净身工作由操刀公公费铜一手完成。至此皇家又多了一位铁公公，诨名烂铁。一月后，宁贵妃宁璐正式行嘉礼册为皇后，正位中宫，摄六宫事。至此，废铜烂铁狼狈为奸二人组就此形成。

大婚后，帝后二人恩爱和美，帝不纳妾室，宫中仅有宁后一人。立后大典几个月后，宁皇后生下皇二子甫淏，两年后，生下皇三子甫澄，再过两年，生下幼子甫澈。宁皇后成为大辽朝生子最多的皇后，亦是自满奋帝张皇后后又一一位与帝皇一夫一妻的皇后。一时，帝与后情深不渝，传为京中佳话。

时光匆匆，转眼到了天和三十年。这一年冬，姿容巧丽，也素来喜爱奇巧之物的侍膳公公孙镁晶（原名孙湄晶）突发奇想，想要做个废物利用的实验，用沼气做饭，于是兴冲冲地去试，不料，一个不当心，沼气发生爆炸，西阁失于防护，被炸上了天，正在扫洒的废铜难逃一劫，在这次事故中丧生，于是废铜殉职，西阁成了烂铁公公的扫洒范围。

自从出了废铜这一档子事儿，烂铁开始变得极为惜命。他兢兢业业地工作，在新帝的庆历朝，工作十分勤勉。饶是庆历帝倒也看不出他有什么差错。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庆历十年，庆历朝侍膳公公慕岚漪重振前侍膳公公孙镁晶的大业，进行沼气实验。这次，她如上一任一般全副武装，做好了准备。但同样是西阁那里，成了薄弱环节。沼气瓦斯泄露，烂铁在那里面辛勤扫洒，被毒瓦斯熏死。

烂铁殉职，此时他已是年近古稀之人，亦可以说算是喜丧。当年，他的曾孙也已长大成人。烂铁的夫人早已在他当了公公之后几年以后因病过世。查嵯也早已在一场意外中丧生——挖煤时遇上山体骤然滑坡，滚石从山上滚落，砸中查嵯，当场遇难身亡。他去世那一年，中宫霍皇后霍斐琰生子皇二子广博。因着二皇子的出生，他的丧事便被草草了事，只令其家人以西阁公公礼归家葬了。

随着烂铁的逝世，庆历一朝在庆历帝的治理下，倒也少有德行不修之人可堪西阁大任，于是有一段时间，西阁公公便如节策一朝般，成了惩治犯错公公的一种手段。政通人和之下，万物繁盛，却也因此盛极而衰，滋生了别样的传奇故事。而关于西阁的传奇，也远未结束。一切，都蓄势待发，等待着谱写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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