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她没有

坐上小汽车，沈欣言还在心里合计着办法。

“小言妹妹你想出来法子没有啊？”

沈欣言说：“我笨，只能想出来一个办法，但是没关系，只要你能趁日本人不在的这段时间赶紧把辫儿哥哥带走，这一切就万无一失。”

“那，那小言妹妹你，能告诉我该怎么做吗？”

“司机在这里方便说吗？”

“他是奇林。”

沈欣言一听，愣了一下。

“咳……”郭奇林轻咳了一声。

沈欣言点点头。

“先带我去医院打个封闭针，然后再买一把羽毛边儿的扇子，还有一双高跟鞋。”

杨九郎都愣了。

“小言妹妹，咱们是去救角儿的，不是去逛街的。”

“哎呦我的翔哥哎，你可别是真的脑袋里长了个馕啊。”沈欣言扶额。

“你咋能这么说我呢。”

“我的意思是，我上台唱两首曲儿，然后让那日本人把我带走……”

“不行！”郭奇林一脚刹车，沈欣言和杨九郎差点栽一起去。

“怎么就不行了？”沈欣言坐好身子开口。

“我不允许。”

“郭少爷，我都说了，只要能在日本人不在的时间里把辫儿哥哥带走，这一切就都没问题。”

“可是你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

“我陪你一起。”

“郭少爷，你要知道日本人到底是什么手段，你不能跟着来。”

空气安静了会儿。

最终还是沈欣言开口了：“开车吧郭少爷。”

其实，如果当时的沈欣言知道这个决定将会改变她这一生的话，或许就不会去做了……只是后来的沈欣言说，她从未后悔过这个决定，即便重来一次也心甘情愿。

到了城里，按照沈欣言所说的步骤打了封闭，买了羽毛扇，换上一双红色的高跟鞋。

头发再次好好盘了下。

这么一看，颇有一种风情万种的味道。

举手投足之间满是女人味的感觉，总让人忽略她的身子今年才十岁。

“到时候我上去唱曲儿，等把那些日本人带走之后，你们就赶紧带着辫儿哥哥跑，最好是跑回家把大门插上。”

“欣言，我有什么能帮到你吗？”郭奇林还是希望自己能帮上忙的。

“你帮我把辫儿哥哥和老百姓带出去就好。”

看来沈欣言拒绝的很干脆，说自己做就一定要自己做。

到了茶馆门口，沈欣言下车，扯了扯自己的艳红色旗袍，清了清嗓子，迈步走进茶馆里，杨九郎和郭奇林跟在她左右。

马上就要唱完《照花台》的张云雷看着这样一身打扮的沈欣言进来，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二爷，您唱的可真是好听啊。”沈欣言用羽毛扇子拍了拍手掌，表示自己鼓掌了。

“小丫……沈欣言你怎么来了？”张云雷见情况不对，连忙改口叫了她的名字。

“我听说日本太君专门来这茶馆听曲儿，而且唱的好还给赏钱，那我能不来吗？”

“这不是你戏子该来的地儿，快走，别脏了太君的眼睛。”张云雷瞥了下台子下边，眼神紧紧盯着沈欣言的太君。

“您还真说对了，我就是个戏子，我今天就是来唱曲儿的，凭什么你拿钱我不能拿钱啊。”沈欣言走到台上抬头看向张云雷。

眼神里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张云雷看着沈欣言这般打扮，还有跟着前来站在台下的郭奇林和杨九郎，突然间明白了沈欣言来是要做什么了。

“我不许你来这里。”张云雷紧皱着眉头，

“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沈欣言眨巴了两下眼睛。

“沈欣言，别胡闹了，这里不是你这个小姑娘该来的地方，赶紧回家吧”张云雷明显有点着急了。

沈欣言还是淡然自若的模样，摇着小羽毛扇子开始唱起了《秦淮景》。

张云雷的手在颤抖。

他转眼看向台下的二人，两个人都皱着眉头，没有别的表情。

一曲唱完，那太君站起身来鼓掌，剩下的日本兵也跟着鼓掌。

“小姑娘，你唱的真好听。”沈欣言对于这种语调的中国话见怪不怪了。

她用扇子挡着嘴巴轻笑了一下。

“太君说笑了，小女虽自小学艺，但也只学到一点皮毛东西，您言重了。”说着，有模有样的扭着小腰走到太君面前，轻轻踮起脚尖，用羽毛扇子轻轻拂上他的胸前。

“不过您要是喜欢听，您可以把我带回去……天天给您唱曲儿。”说完，藕白的小胳膊已经一把勾住了太君的脖子。

那太君一把搂住了沈欣言纤细的腰肢。

本身腰侧肌肤就敏感的沈欣言，此刻被那手掌的温度烫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小女，你叫什么名字？”那人的表情极其猥琐，连吐出的气息都带着恶臭。

“太君您先说，我再说。”她戳了戳太君的胳膊。

“中岛川上。”

那狗腿的汉奸立马翻译了太君的名字。

“我可以叫您中岛君吗？”

“当然，那你的名字呢？”

“沈欣言。”

“好，沈姑娘，今天你跟我走。”说罢，中岛川上一把将沈欣言抱起。

沈欣言惊呼一声。

张云雷跳下台子要冲过去，却被杨九郎一把拉住。

“那中岛君可以让茶馆里的人走吗，他们都急着回家呢。”沈欣言转过头看着眼中含泪的张云雷。

他浑身颤抖，眼眶通红，若不是杨九郎死死拖住他，怕是现在就要冲过来抢走沈欣言。

“走吧。”一声令下，中岛川上迈步往他的车上走。

沈欣言转过头，看了眼迈步又止的郭奇林，又看了那紧紧盯着她的张云雷。

“快走。”沈欣言用口型对他说。

若是她能在下一秒多看一眼张云雷，她就会发现他眼中喷薄而出的爱意，以及……令人心碎的两颗泪滴。

他们看着日本人的车开走了。

“舅舅，九郎……对不起，我做不到。”郭奇林突然冒出这句话，杨九郎一愣，可当他缓过神的时候，郭奇林已经在车上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奇林！”杨九郎打算去追郭奇林，可又怕这边情绪激动的张云雷也会跟着追出去，便放弃了追逐。

“杨九郎……”张云雷紧攥着拳头。

“角儿，我……”

“砰。”

一声闷响，张云雷一拳打在了杨九郎的脸上。

“角儿……”杨九郎倒在地上，嘴角滴着口腔被磕破流出来的血。

“为什么……为什么啊！？”张云雷浑身颤抖，青筋都暴了起来。

“角儿……”杨九郎眼里含着泪，说话已经有了哭腔，“是小言妹妹自己想的办法，她说只要能在她让日本人离开的时间里带你走，这一切就绝对万无一失。”

“那她说过她会活着回到我身边吗！？”

杨九郎捂着肿起来的脸，只是怔怔地盯着张云雷。

眼角的泪滑落下来：“她没有……她没有……”

“杨九郎……”张云雷眯着眼睛看着失魂落魄的杨九郎。

“我……我张云雷……我不能失去她……”他使劲戳着自己的胸口，转身迈着大步离开了。

只剩杨九郎半躺在地上颤抖，嘴里嘟嘟囔囔着三个字——

“她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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