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那日他和往常一样去送药，乘着大会儿都去睡午觉了，偷偷地从后们溜进王爷的院子。

王府上上下下除了他谁都不知道王爷的身子骨早已虚弱不堪了。

可是走到后花园的池塘边时

寒风冽冽的冬季，北方的候鸟全都南迁了，院子的花草树木全都枯死了。

可是，王爷的后院却一反常态

色彩斑斓的鸟儿围绕在男人身旁，池塘里的荷花开得红艳艳的，碧波潋滟，池里的金鱼亲吻着他落在水里的缕缕青丝。

一只蓝色彩燕蝶停留在他白暂指节分明的指尖。

他在笑，干干净净的，真实的……

寒冬腊月，郑烨只穿了一件睡袍，坐在水边，性感的脚趾浸入池塘里，发丝缕缕披散，随意而慵懒，即使已经消瘦许多，胸口和腹部的肌肉却依旧分明。

身体是真空的，细长有力的腿纠缠在一起，形体更加优美。

他在笑，再灿烂的笑容也难掩疲惫的神色，他的眼瞎一片阴影，眼球凹陷，嘴唇也惨白惨白……

还记得那是王爷回京第一年，堂英是最早进府的，朦朦胧胧的春，绿意盎然，春夏交替

王爷睡在大池塘边的回廊长椅上，舒适又惬意，一大群蝴蝶和红蜻蜓在他身边萦绕

他睡得是那样的熟，以至于，一只小鸟轻轻地啄了他的唇一口也不知道；以至于，池底的鱼儿瞧瞧浮上来偷看他都不知道；以至于，堂英震震地看了一下午都不知道……

“堂英，我们回屋吧。”声线依旧寡淡，将堂英的思绪拉回来现实。

等他们转背回屋，草木鸟兽通通飘向了九重天，这些都是神鹰从天庭里偷偷掳走的小伙伴们，今天郑烨精神格外好(回光返照)，它们来送他最后一程……

进屋

“更衣吧”郑烨慢条斯理地拉开松散的腰带，洁白的衣袍如微风中的树叶般缓缓飘落，高挑紧致的胴体一览无余“如果我死了，寿衣就你一个人替我换吧，这副身子……实在不堪”

堂英始终不敢抬头，可就在刚刚那一刹那，他也足以捕获那瘦得心疼的背脊，以及那个折磨了他一辈子的字，还有斩断腰际的刀痕……

“那日，我是装的，我知道你在看我，也知道小家伙们(小动物们)全围在我身边，小鸟亲我了，嘿嘿……”他笑得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天真又幸灾乐祸，“……我太无聊啦”

是啊，王爷的生活……太孤寂

就连万物都只能远远的看着；等到睡着了，才敢靠近……

这一笑，背上的刀痕又裂开了，往外滋滋冒血，其实，从大凉国回来以后，郑烨的伤就从来没好过，各种药都用过了，却迟迟没有愈合……

“或许，我等不到南诺发现我的那一天呢”郑烨依然笑着，笑得云淡风轻。

堂英的眼眶模糊了，透明的液体流下，那是泪。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是我就站在你面前

你却不知道

我爱你

南诺呆了，他在长廊上呆了很久很久，忽然一抬头看见远坡上一颗傲然独立于天地之间的泡桐树。

万家灯火带领星光拼出个夜。

人间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灯火通明，它却孤独地立在那儿俯视众生，仿佛幸福都是他们的，与它无关。

它优雅它孤傲它看淡世间凉薄，它看尽花开花落。

南诺突然很想去看看，去看看这个平时都没去过的地方。

他走进，看见一袭白衣胜雪，浮现洁净的淡淡光芒，银丝生花，飘逸绝尘。柔顺如流水的秀发随风飘散。

他静静地站在那儿，如神明下凡，站在高处俯视众生，周身仙气萦绕，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不染世俗尘埃。

可偏偏就是这样，南诺才越发自卑，可偏偏就是这样，本来想好的一切话语顷刻之间荡然无存，因为他是天上下凡的玉帝哥哥，他才不敢靠近，他才不应该染指的啊。

南诺逃避了，转身离开，殊不知，这一别，竟是天人永隔。

他是没听见郑烨后面的话……

“老兄，今天咱俩喝一杯。”郑烨举杯向树下洒了一杯酒。

这是刚被郑剑华领回来的那一年，郑烨没有朋友，就常常望着这可百年泡桐树发呆，美丽的泡桐树已经有三个人环抱那么粗了，十层楼高，直冲云霄，四月花开，招蜂引蝶，紫色的渐变花压满枝头，方圆百里的鸟儿雀儿五彩斑斓竞相飞往此处。

年幼的郑烨站在树下痴痴地看着它们，眼底尽是欢愉。

“玉帝哥哥，你好生漂亮，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玉帝哥哥，我最爱看你穿白衣服了。你是天上下凡的神仙吗？”

后来事过境迁，真正留下的只有这可泡桐树，他待它如兄长。

“呜……呜……老兄，我真的好累。”郑烨站在树下，寒冬腊月却只穿一件春季的衣袍。

此时的他已经面容憔悴，单薄的衣衫下瘦骨嶙峋，仔细看不难发现深陷的眼窝早已没了从前的风姿卓越。

他已经疲惫不堪了……

树兄，我好累啊，十几年来苦苦支撑着这个家，亲人一个个离我而去……

“我累，想休息。”话语轻轻飘出，轻飘飘的吹散在寒风之中，他淡淡地合眼，依偎在粗壮的树干上……

我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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