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第一

第三

看着这样粉粉嫩嫩的小姑娘，就这样坐在自己面前,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样子，他平生第一次深深感觉到，自己这样不识好歹的一把甩开这世上唯一一个说要带自己去吃点心的人，是一件很恶劣的事——尤其是在对方长得很漂亮的情况下。

虽然他的认知中,从没有任何是非对错的概念。他只是单纯觉得,这样,比起打架斗殴或者抢夺同伴手里的馒头还要恶劣得多。

那个远远的声音又响起来，好像还带着几分气愤:“小昊，你居然和张大婶家的小女儿打架，欺负一个小女孩儿，小昊你也太过分了吧！你要是再这样，爹就再也不给你买糖吃了！”

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男孩从自己腰间的布袋取出了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乐西，脏兮兮的小手一层层地剥开过度包装的牛皮纸,最后露出一颗洁白的糖。是那颗他几次饿到晕厥也舍不得吃下去的糖。

“妹妹，你别哭了，大哥请你吃糖吧。”男孩蹲下身来，双手捧着糖送到女孩面前，一双桃花眼笑得像弯弯的月亮，而那男孩看向糖果的眼神大概可以说是——像是看着唯一的光明。而直到很多年后,这个从没得到光明的人，不论地狱多么黑暗，双手多么肮脏，却是这样把所有的光明全然献给了女孩。

而此时的女孩只是沉浸在吃到糖果的喜悦中，也换上了同样弯弯的眉眼。亮晶晶的泪珠瞬间消失不见，肉嘟嘟的小手抓上糖果，下意识地，两条短腿也又晃了晃。

"真甜!”她笑道，”比爹爹买的糖还要甜。这是你爹爹买给你的糖吗?”

“这是，我偷的。转角那家店。”男孩回身指不远处，“你可以叫你爹去那里买给你。”

"可是先生说过:害良曰贼，窃货曰盗。行盗贼之事是不对的——”女孩拉着男孩的脏手站起身来,说,“不过，以后我可以请你吃糖，吃很多的糖。”

害良曰贼，窃货曰盗……吗？他想起从前无聊时趴在学堂门口听先生讲学,曾也听过这样的话。傍晚回去，他还把这话说给偶尔照顾他的乞丐大叔听，谁知那老乞丐竟为此打了自己一顿，气的不许他吃晚饭，还骂他是“不知好歹的死小子”。而后来，连大叔渐渐也不再管自己，一次次饿的头晕眼花时，他才真正明白，这些活，全都是/狗/屁。年岁渐长，身手越发敏捷,扒窃之事也慢慢不在活下，他也就越发没个收敛——人间大义，是别人茶余饭后的命题,在他这里,其实本没任何的意义——如果能有下辈子，那，再做个好孩子吧。

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的女孩用奶音说:“我叫宣灵,你呢?

男孩其实很想说:我没有名字，也从没人问过我名字。最后却还是认真的想了一下，说:“小昊，我叫小昊。”虽然也不知道这个梦里一直出现的名字，是不是属于自己。

“小姐！”路口突然响起妇人的声音，“您怎么在这儿？又玩疯了？快和奶娘回去吧。”

女孩摘下挂在自己身上的小铃铛,认真道:“那我把这个给你，你带着它来找我，我就请你吃糖啊！我们说好了的。”

“好。”第一次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别人的小昊握紧了小铃铛，看着蹦蹦跳跳的宣灵消失在街口，自言自语，“小妹妹，我这样的人又如何去找你呢——”

“你一生本来就该是光明灿烂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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