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穿（二）

斐杏睡在竹席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别把你那些背的滚瓜烂熟的经历再说出来当回事，这些话你随意在街上找个乞儿他都能说出个七七八八”

她猛然坐起身子，在席子处摸索着，直到摸到了一块凸起的地方，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

斐杏点亮油灯，将纸张打开，纸张的上面犹然是她之前背的那些内容。

她看了一会，泄气地把纸张揉成一团，捏在手心里，环膝而坐。

夜色暗沉，夜空中点缀着淡淡星光，但这些星星却分布的很远。

斐杏不知道阿婆为何定要她背完这些东西，就像她不知道阿婆为何让她一定要去洛府里去一样。

明明这个地方一点都不好。

还有这里的人，她一个都不喜欢。

斐杏合上眼，把脑袋埋在膝盖上，指尖忍不住收紧。

她想阿婆了，她想张叔，想吴姐姐，想那个一说话便漏风的小廖子。

她想家了。

但她永远都不回去了。

女孩的布料上缓缓染上了一层湿渍。

斐杏整理了下情绪，拆开了第二张纸，那张纸上写明了阿婆留给她的那些人的住处以及如何联系他们的方法。

忽然，她往下扒拉了一下，发现纸张的末端居然还有一层薄贴黏在那。

斐杏撕开薄贴，看到了熟悉的字迹。

“阿杏，千万别被皇室找到，躲起来，千万要躲起来。”

斐杏的眼神一凝，这是第二次从他人嘴里确切听到皇室二字了。

斐家啊！

她心底默念着，整张脸在油灯的照射下显得有些阴暗。

“早啊，小杏儿。”

洛伏雨细品了一口粥，看着慢吞吞走过来的女孩笑，这熟稔的语气完全看不出他们昨日的对峙。

斐杏原本不太想搭理他，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转身折了回去。

“我要出去一趟。”

洛伏雨笑道:“这点小事你自己去做便好了，不必处处向我汇报。”

说着，他便抖了抖放在桌子上的纸张，纸张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字，显示着他很忙。

斐杏漆黑的眸就这么瞅着他:“你先把人撤去。”

洛伏雨把碗放在桌子上:“我会让追风和斜阳跟你一块去。”

他慢吞吞地收回手，神态悠闲。

少年笑的一脸无辜:“我不放心你。”

斐杏合上眼，垂放在身侧的手逐渐握成拳。过了几息，她垂下眼睑，道:“好。”

这反应倒是出乎洛伏雨的意料了，他眯起眼探究着，想从女孩脸上找出些什么，可惜他找不到。

“你真的确认了我是斐家的人吗？”

耳畔突然传来斐杏的话语，洛伏雨托腮:“这问题你已经问过了。”

他思索了下，又补充道:“不是认定，是怀疑。”

之前忘了，现在说清楚也不迟。

“可是那些话无法真的证明我是斐家人，毕竟像你说的，类似经历的人那么多。”

斐杏忍不住上前一步，撑着桌子。

洛伏雨瞅了一眼斐杏放在桌子上的手，以及手背上鼓起的青筋时候，表情不善。

斐杏注意到他的表情，才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了，深吸一口气，打算把手放回，却听对面那人沉着嗓音。

“十五年前，纯缨先后难产而亡。

众人都关注着先后的逝去，但却无人看到过那个难产的孩子。”

洛伏雨缓缓笑着:“你说，这孩子到底是随着先后去了，还是——被偷渡出宫了？”

斐杏的嗓音有些哑:“纯缨先后的名讳是什么？”

十五年，她跟着阿婆生活了整整十五年。

她犹记得之前她一日提出想去皇城看看，却被阿婆抓着鸡毛掸子追的满院子乱跑。

那天的阿婆神情很狼狈，她拿着鸡毛掸子对着小小的女孩气的浑身发颤:“有我在一日，你休想去皇城一天。

你知道你母亲是怎么死的吗？

就是让皇城底下那狗贼给害死的！”

那天的阿婆说着说着，突然蹲下身子崩溃大哭。

那天的具体细节斐杏也记不得了，她就记得那句话“娘亲是被皇城的人给害死的”。

洛伏雨摇摇头，道“你打听那么多干什么？”

“是什么？”

女孩似乎是太激动了，忍不住抓住了洛伏雨的衣服。

洛伏雨目光盯着被扯住的衣服，原本打笑的心思取消。

他拍开了对方的手，身子向前倾，黑亮的眼紧紧盯着斐杏的表情，吐出两个字:“明缨。”

女孩问:“是美玉缀罗缨的缨吗？”

“……是。”

斐杏嘴角轻扯，怎么会是“缨”字呢？记忆的思绪飘散，她似乎看到阿婆之前每每闲着时，都会抱着她坐在木椅上，用树枝在地上勾勒出一个“缨”来。

看着多了，斐杏便也认得了。

女孩缓缓低下头，眸底一片茫然。

所以，阿婆和斐家是真的有关系。

可为什么到死，她都要瞒着自己的身世呢？

她的血脉中真的带着斐家的血吗？

如此想着，斐杏忍不住退后了几步，薄弱的身子宛若是狂风中的稻草，摇摇欲坠。

再抬头时，她极力稳住自己，眸底却布满了血丝:“我明白了。”

洛伏雨问:“你明白了什么？”

斐杏摇了摇头。

若她真是斐家人，那么她的身上也流淌着斐家血，不就是仇人的血亲了吗？

一直坚持着她前行的信念在这一刻倾然崩塌，让人从心底上不知究竟该如何是好。

她对上洛伏雨的目光，突然笑了:“我再问一次，到时候若一切都成了真，你真会杀了我吗？”

洛伏雨凝视着斐杏，他看见了女孩的唇血色却无，脸色苍白的就像一张白纸。他垂放在一旁的手忍不住握紧了悬挂在腰间上的佩剑，道:“会。”

“轰隆！”

原本还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乌云，闷雷轰响，闪电宛若银蛇飞舞，空气中弥漫着的沉闷气氛简直让人难以呼吸。

斐杏半知半觉才发现，又要下雨了。

近日里，老天爷似乎太爱下雨了。

女孩平复了下心情，似乎已经恢复了原本的冷静，身子站的笔直，向门口走去。

突然，她转头:“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她抬头看向外边，看着雨水滴落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心底的情绪翻滚，宛若这片片水花。

洛伏雨盯了那人好一会，直到看不见影了，才收回视线。

他嗤笑一声，凉凉地盯着桌上的早点，此时已完全没了胃口。

其实他还有一事没告诉斐杏，他曾在高凌王府的书房里看到过纯缨先后的画像……而斐杏与画像中的人有五分相像。

狐狸：两千字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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