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再无我。

不知不觉天色也变得昏暗起来，天边彩色晚霞密布着，晚霞如同一片赤红的枫叶铺落在了黄尘的大地上，斜阳之下的山岗也都变成了暗紫色，好像云海之中的礁石，京城街道外大大小小的霓虹灯笼闪烁着昏黄的光亮。映照在街道的两旁，浅浅映照在红色海棠上，使海棠幻成了一种温柔似水般的颜色。街道中还铺撒着水渠，水如街道中的另一种明灯，把昏黄的生活又刻照了一番。倒影中浅浅的月牙让人留恋。

阿福：小姐小姐好美！阿福都不想回去啦！

陈棠：正所谓“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吧。阿母在，定会喜欢…不过还是快走吧！不然可赶不上热饭了。

……可这马场离家太远了，平时小姐又不喜坐轿出门，引得阿福连连叫苦。

阿福：跟着小主奔波了一天腿都要断了身子骨都要饿瘦了……

阿福：哎呀！小姐，怎的又不走了?

阿福铺天盖地的抱怨着，陈棠忽然停下脚步，让她重心一个不稳，撞到了陈棠后肩处，隔人的慌。

抬头一看——荤香阁。再看小姐，三两步就踏进去了，像有使不完的气力。

阿福：小姐，亏您还记得沈夫人喜欢的，要不然，咱玩儿到现在回去，少不了夫人唠叨，到时候劳心过度……

陈棠：喂，阿福，原来全身上下只有你的嘴是不会累的啊，再多讲，看我不把你许配给赵钰珏的小厮！

阿福听到这可吓的不敢再吐半个字儿了。经常和赵钰珏的小厮打照面，但都是他为了他家世子，阿福为了陈棠，俩人一见面就和赵钰珏跟陈棠似的，拉仇恨。

阿福：小姐！您就真不怕我嫁给那小厮，到时候，我们一起站在赵世子那面对抗你啊！

陈棠：哼哼，不会的，你要争取把小厮拉来做我们的人。

阿福：……

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幼稚的话题，她俩谁也不让谁的讨论了一路。

阿福：小姐，今天什么日子啊，京城的夜市怎么没了啊?越往咱这走越冷清幽静，连个敞着门的都没有了。

……陈棠当然认识到不对劲了，走得越来越快。

……

可依旧慢了，远远看见陈府，冒着霓虹光芒，剑与剑的摩擦声锋利至极。那一刻，陈棠是懵的，但身体支配大脑，她转过身去，就用力扳着阿福的肩膀

陈棠：阿福，你去找李御史，让他帮忙去宫中觐见，让圣上来派兵支援，听见了吗?

一小会儿的时间，阿福连什么事情都没弄懂，陈棠的眼眶就布满了血丝，最后一句话，也是近乎于嘶吼出来的。但阿福知道，事态紧急，只可照做！

最后回眸望一眼小姐，朱红色衣服的陈棠已经向那片霓虹火焰中奔去。

到了门口，见到的尸首多余活人，满地，躺着的、坐着的、还有被剑抵起来的…血迹斑斑，尸横遍府。陈棠顾不得了，发了疯似的寻阿母，但眼眸中目光先是落在了阿父陈臃的身上，陈臃身上刀疤、剑伤，让人看了落泪。于是乎陈棠从脚边顺手提起一把剑，一股脑的就冲到陈臃那边。

陈棠：阿父，这…

可寡不敌众，人多到陈棠怀疑人生，直到最后一刻她还在期盼着圣上援军。直到那脚边出现的一道被血迹侵湿的圣旨——罪臣陈氏，联合敌军，妄图起兵谋反，毁国之根基，实属祸国殃民之辈，株连九族！钦此。

像是一道道利刃，插入身躯，密密麻麻的痛楚使陈棠脚软，随之倒下，她不可能相信父亲会通敌叛国，但也无法相信，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慈祥皇帝在今夜下令灭了我陈氏。在怀疑和痛苦中再度醒来，只见战死的父亲身躯依然挺立，支撑在万千棍棒间，而再见屋内灯火通明，沈清秋就那样安然的躺着。陈棠已经分不清楚何为梦境虚实了，一点一点痛感漫入心扉，到最后麻木，记不清了……陈棠最后应是爬过去的，沈清秋是骄傲的百合，最后的那一刻她是自刎的，血水弥漫素衣，变成了朱红色…

陈棠：阿母…说好的，你，我…和阿父，我们要一起去看沿街海棠的…”

…”陈棠也不知道自己一句话是分几口气说完的，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的她只有眼泪一滴、一串、像是倾诉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流淌着，直到看见那眼泪流之所向处，沈清秋的手心紧紧攒住一份书信，血书，是留给陈棠的，她抽噎着慢啊慢的打开。

沈清秋：粉身碎骨混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阿棠，世人皆享太平盛世，国之安乐，但无奈王朝无情即多疑，如今竟也拿无辜将士鲜血来换百年名誉，陈家今夜必定有此一劫。只望你离开京城这是非之地，阿母即将要去追随你阿父了，阿棠，你日后会有自己的选择，包括选择复仇这条艰险之路还是从此离开京城安稳度日，阿母都会尊重你的选择。但希望你也可以永远尊重自己的选择，后悔是世间剧毒之物，阿母希望阿棠永远不会后悔。阿棠，你要记住，阿父阿母永远永远爱你，我们日后会化作为你遮风避雨的参天大树，会化作为你抵御严寒的厚实外衣，会化作你手中斩杀恶魔的利刃…如果可以，阿母是多么的不希望你站在最前面经历这一切，阿母是多么希望能握住你的手挡在你身前…阿棠，你不是京城的富贵海棠，你是苦难中开出的永不凋零的野玫瑰。切记你持起剑为的是斩杀世间的黑暗而非蝼蚁！执此书信一封，愿你平安度过此劫。

陈棠：……“阿母…”

抽噎着，此事的陈棠泣不成声，万千缕寻死的念想随着这封书信消失殆尽。

陈棠：……阿母，这京城容不下我了，容不下我们了…

又想起对阿福说的……

陈棠：我可真傻，还自诩聪慧得让阿福去求圣上，殊不知是我亲手将阿福推向了虎口！

莫无锡：小姐，城防大部队快要来了，现在不走就没有机会了。

陈棠：城防部队怎么来得这样快！?

这句话也是近乎嘶吼，生出阴冷感，让人发怵。

莫无锡：附近人家上报小姐回来了…

陈棠：呵，呵呵。原来势力强权之下，情，只是草芥。

陈棠最后绝望的转过头去…

陈棠：阿父阿母，女儿不孝，今日无法带你们离开这龙潭虎穴。再给女儿些时日，定让这无情京城为你们陪葬！

陈棠：我们剩的人不多了吧…

莫无锡：一百无余。

……

到了城门果然来了大部队士兵，不似从前眼神慵懒，那种神情或许也只能在总有陈臃收拾烂摊子、总有沈清秋给予温柔安慰的陈棠的眼里方能看见吧。而如今她的神情眼眸都像能滴血，像一头急于扑食的饿狼。望眼欲穿，便能看到家国仇恨，家，与国的仇恨。

“今夜，本小姐定带你们杀出重围！”

纵马踏花，百余士兵都是受过将军陈臃照戴之人，如今人人带着仇恨，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一死方修。

……

陈棠头发糟乱，鲜血与朱衣融合，眼里戾气更胜，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子最后带着仅剩的十二人杀出京城。

京城外…

陈棠：“我陈棠在此立誓，此生若非屠了这京城绝不再踏入京城半步。”

如此狼狈的模样说出这话来也丝毫没有违和感，带给人的是一股阴冷感、破碎感。

说完，快马加鞭逃离这京城。

再见了，京城。再见了，海棠。

这夜，大雨倾盆，黑云笼罩。世间再无京城纨绔女陈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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