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阁之公子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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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执念

118.执念

喜乐轰然奏起,天晔嫁女,一通繁文缛节下来自是劳心劳力,小皇帝坐在华盖下,脸拉得老长:宰相当了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

明明之前是管的,怎么今天不管了?下面奏说宰相连日操劳深感不适,勉强到来已是不易,断不能再劳累,因此送亲一事皆由圣上主张。

主张?诸般事宜一概不知,怎么主张!礼官木头似的微微不动,怎么主张!!李源虹冷眼扫过凤栖梧,觉得他就是关键时刻装病,存心报复自己擅推郡主之过。

她是郡主,朕是皇上,怎么不能抬举她了!小皇帝快要气死了,除了景帝崩逝,他根本没经历过大的红白事,什么规矩都不知道,干坐好一阵,终于感到局促了,软了脸求救似的盯着宰相。

凤栖梧握嘴轻嗽、步履虚浮,不复往常的飞扬跋扈,他没想在这样的场合令皇帝蒙羞,便上前奏请道:“吉时已到,圣上乏了,交由礼官罢。”李源虹扬声喜悦道:“准——”

果然礼官代为主持起送亲仪式,各方唱和,无不妥帖。临到登车之际,公主天家女儿不同凡响,居然端起喜酒挥洒谈吐,对皇帝称“御弟”,自称“本殿”,仪态端方地说了一大篇利于邦交的体面话,又使近侍击筑,自己拉胡琴,道:“吉日催逼,不及谙熟,微技不堪,聊慰离别之伤。”当即便诵古风一曲,诵曰: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胡琴低沉悠远,筑声激扬震荡,倒把一腔凄恻不甘传了个十成十,诵罢登车而去,毫不顾返,众人皆知她别的“君”是谁,只不敢相看,唯低头默默而已。

索欢正当迷梦中,忽被抢命似的一阵推搡:“你这小倌儿倒还好睡!将军使我来问你,离京了,就没有话跟你从前那位说的?你们的公主,可是好情真意切的表白呐!”

索欢被粗鲁惊醒,已有三分脾气,再看那粗糙大手,顿时又蹿五分,待看清一颗凑上来的硕大脑袋,灰头土容,说话粗野,一股酒臭肉气,与梦中之人何止夜叉神君之别?那不满意终于化作十分,冰冷道:“我并没有可说的,你出去罢。”

哈刚木凑近这女人打扮的娘娘腔细瞧一番,心道将军口味重,怎么还好这口儿?打了个无比响亮的饱嗝,拍着肚皮退出。索欢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赶紧捏鼻子,揪出手帕在空中挥挥挥,挥了半天才意识到这是凤栖梧的,一下子闪电似的收回袖口,生怕迟一步这香香帕子就要被哈刚的浊臭给腐蚀了。

“小倌儿!换不换车子?出城了,咱将军嫌这不风光,正带宛淳姑娘在那边和卖车的还价呢!”车帘又毫无预兆地甩开,重重扇过索欢的脸。索欢面色阴郁地看着哈刚,道:“都要买了还问我?”

“嘿嘿——”哈刚木抓抓脑门,做出一个难看的怪相,放下车帘虎背熊腰地退出了。

索欢重重吐一口气,尽量平缓心绪,却听“唰”一声,哈刚扫开车帘,拍手跺脚怪叫道:“你的奴婢好本事啦!杀掉一半价钱啦!”大半个身子都探了进来,盯着索欢嬉笑不已。索欢抿紧唇,嘴角微微抽搐,爆发道:“滚出去!”

临到晚间,索欢当真被弄到一辆奢侈的新车上,车前三匹大马并拉,车体镂刻花纹、挂纱装帘,白日方便观景,夜晚拉上厚帘,御寒之余还很方便“办事儿”。

坐在大得夸张的车厢里,索欢很不安,总有不好的预感,呆呆问宛淳:“为什么买了间屋子?”

宛淳第一次促成一桩大生意,心情格外喜悦,朗声道:“西尤将军以为两个男人一起乘,必须要阔大点儿!”

索欢眨巴眼睛,对这话很不明白,指了指帘外吆马的哈刚,疑惑道:“为什么我要和他一起乘?”

呃……宛淳想了想,凝重道:“那好吧,是三个男人。”才说完,只见哈刚拉着三条马缰回过身,张着大嘴冲索欢啊哈一笑。

索欢感到非常恐怖,突然挣扎着伸出车厢大叫:“西尤老浑虫!搞了这么样体面的车,却弄了个鬼来吓我——我出不了天晔啦!我要被吓死啦!……”骂骂咧咧喋喋不休。不一会儿,西尤跨着大马从前面飞驰而来,用马鞭挑开车帘,满意笑道:“你肯和我说话了?”

索欢唾弃无比,瞟着哈刚木冲西尤叫嚣:“把这臭男人弄开,随便派个什么人来都成。”又转向哈刚木:“你做什么的呀?一嘴的腥膻,一身的马味儿,臭烘烘!臭烘烘的丑男人!”

嘿——骂我!哈刚天晔之行,最感兴趣的就是粗话,文绉绉的对诗不懂,骂战是向来不惧的,听见这小倌敢骂自己,马上竖起粗眉就要回骂,却不想一个“婊”字还没出口,就被西尤都敏硬生生瞪回去。

索欢受伤昏聩,耳朵却照样尖,嘴巴照样利,只听一个音节就知哈刚要骂什么,心里很不高兴,冷冷一横眼,不需打腹稿,张口就是巧样污词,俚俗翻新,直把哈刚说得连猪狗也不如,哈刚憋得青筋暴鼓,勉强憋住回嘴的冲动。

西尤陪着索欢走一段,笑道:“你到底嫌他臭还是嫌他丑?”

索欢习惯了又香又俊的男人,直言不讳地表示哈刚既臭又丑,无一不可憎,末了还加高声加一句:“不愧是你们贼戎!!!”

倏忽几声马嘶,几位留着辫子的戎族武士投来齐刷刷的仇恨目光,哈刚也不愿再忍耐,直接一板斧砍下,差些把车底板砸穿。

“你想怎地?”索欢瞪着哈刚,“贼戎就是贼戎,烧杀抢虐做得出来,却不许人说么?既是**又何必立贞节牌坊。”他面上嚣张,实则心里担忧得不行,紧紧捏着那条烟黛色帕子,没办法,必须要试探西尤,到底能对自己容忍到何种地步。

“将军,这娘们儿可恶,杀了吧!”哈刚用鞑靼语道。

西尤都敏貌似高深地笑一笑,像没听见似的,还鞭指哈刚道:“不许粗鲁!”又和索欢介绍:“他叫哈刚木,爱马如命,从小与马儿同睡,亲手给它们刷洗,曾经草原遭遇了百年难遇的旱荒,他自己不吃也要喂饱马儿,所以再烈的马到了他手上都会驯服,就同你们那个中土人伯乐一般神奇。奇人有异术,他身上的味道可是驯马的秘密武器啊。”

“至于模样,”西尤哈哈大笑:“我们草原姑娘偏喜欢他这般的,爷们儿,够味儿,像菟丝子缠着他不放手,可他反倒嫌姑娘烦,更乐意与马儿睡在一起。此路并非坦途,一般人可赶不来三匹马,如此奇人给你当马夫你还不要,也罢,我换霍火尔来,他能赶并驾齐驱的两匹,三匹,你坐着可就不大舒服了。”

索欢转眼盯着西尤,老姜够辣的呀——维护部下,搬出霍火尔来恐吓,还堂而皇之地提起多年前北方戎族挑起的那场血流成河的南侵之战。

苍天无眼滴水不降,草原大旱三年,屯粮吃尽,水草断绝,牛羊成批死亡。荒何以南的中原地带,却是风调雨顺一副国泰民安,举国在富足日子里泡软了骨头,如同一群待宰的羊羔。

如此还能说什么呢?自然是挥师南下了!在面临生死存亡的时刻,任何道义和理智都是苍白无力的。北方各族被灾难逼急了眼,举族皆兵,如一支利箭毫无预兆地出击,踏破几道防线后,他们被中原的绮秀和孱弱惊呆了,夺取财货的初衷自然发生了质的改变——苍天不公,如此锦绣河山,竟由疲民享有?!

挥刀砍瓜,横刀切菜,天晔真是不堪一击!北人气壮山河势如破竹,一举夺下“雁阳六关”,统御辖内二十六州,天晔王城危如累卵!

然而正如前面说的,在生死存亡时是没有理智的,国破家亡的恐惧没有使天晔臣民吓破胆,反而在绝地里奋起玉石俱焚的愤恨与勇气,自登位就不着调的景帝被臣民感化了,宵衣旰食励精图治,网罗豪杰驭人有术,真有点儿古代霸君的风采。那是天晔上下最生机勃勃、最守望相助的时期,虽然失去了许多,却也得到了教训,从此一改重文轻武的官风,开启了武将当家的朝堂格局,投笔从戎的士人不在少数,从而淬炼出一批能文允武的儒将。

扯远了,南侵之战时扈烈还是一个极小极小的氏族部落,西尤还是无名小卒,但西尤家族的男人英勇好斗,就是在那段时间让西尤一姓传遍了草原。西尤实在很遗憾当时年少,没能在南侵中建立功业,但这想法是绝对不能对索欢表露的,毕竟这小祸水看上去还有点爱国情操。

“既然这个叫哈刚木的臭男人如此喜欢马,就留他在车外和三只牲口做伴儿吧。可别进车里来!没的倒熏坏我了。”索欢做足了小性儿,哈刚恨得锤大腿,极其夸张地朝路边啐唾沫,以此来表达深深的鄙夷之情。

西尤对“小祸水”新鲜劲头十足,自然是要星星给星星,饱览了一番柔柔弱弱的病态,果真吩咐哈刚木不许靠近他。

月亮东升,四下虫鸣,西尤都敏支走闲杂人等,人模狗样地跳入祸水马车。索欢知道他来,懒得看一眼,仍旧垂着脑袋小口小口地慢慢喝药。

“伤怎么样了?”西尤坐到榻边。

“痛,死不了。将军有何事?”索欢咽下最后一口药汁,将碗放到一边,借着帘外月光认认真真看着西尤,西尤吹燃火捻子,执起来靠近索欢的脸,难得他素面朝天,自然要仔仔细细看个够本儿。索欢被火焰烤得脸疼,一口气吹灭蜡烛,道:“别离这么近,我可是纵火烧过宰相书房的人。”

“对了,还没问你,好端端的烧他房子做什么?”

只闻一声嗤笑,柔柔糯糯的声音响起:“将军确定要打听我与他的房中秘事么?”

西尤沉默片刻,凭直觉搓一把索欢的脸:“不想说算了,总归得益处的是我。”

“将军抬爱,妓子残躯,并非益处。”索欢垂下眼道:“天晚了,将军劳顿,自歇下吧。请恕索欢不能伺候将军。”

“你怎么灵气全无了。”西尤托起索欢下巴,皱眉道:“白日还活脱,现在却死人似的!——别半死不活的,我不喜欢!”

索欢心里得意一笑,面上却是雕刻般的木然,抓下西尤的手:“说话做事,何须博你喜欢。将军心意索欢明白,可索欢心里已经有人啦。”

西尤嘴角一扯,颇为嘲讽道:“可你的人用三万两白银把你卖啦。”

“卖了?”索欢盯着西尤。西尤愉快地笑笑,将宰相是如何如何谈价钱、如何如何打哑谜通通告诉他,索欢睁着大眼,呆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月光直照着他的眼睛,居然像照进一口枯潭般毫无光泽。

“他都把你卖了,有必要再为他难过?”西尤伸出手拍拍他的脑袋,却被索欢“啪”一下打开,力气非常大,把西尤的手背都打红了。外面武士听见这声异响,都噌噌上来围着马车问他们将军发生了何事。

“无事,你们都退下。”

一阵死一般的静默,索欢握住西尤的手,“对不起将军……我没难过,妓么,本来就是被卖的,我是他的人,他卖我,天经地义。我只诧异,在他心里我竟值三万两,三万呢,够普通人家挥霍小半辈子了,他这样看重我,我有什么可难过的呢?唯有记他一辈子,以报君恩了。”

西尤被这狗屁不通的话气笑了,一把揪过他冷冷道:“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忘了他,对我死心塌地!哼!”说罢撒开,愤然离去。

目送西尤走远,他毫无生气地慢慢躺倒,手指插入枕底,抚摩一条凉滑手巾,摸着摸着,改为愤恨揪扯,紧紧咬合的白牙在暗夜中闪着幽怨的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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