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阁之公子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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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都是些什么事儿

46.都是些什么事儿

春寒依然料峭,有人却早早就换上春装,争奇斗艳,比花儿还招摇。索欢一袭妃色长裙,裙尾上绣着朵朵淡雅的春桃,花朵间隙点缀小片的嫩叶,翡翠的色泽,异常可爱,宽大的领口露出纤细的锁骨,肘弯挂着一条长长的淡绿色帔带,虽是红配绿,却也不显得俗气。凤栖梧正在批阅公文,看到他这个样子,也不由得看了一会子。

他拎着裙摆转一圈,然后偏着脑袋,睁大眼睛,像是在询问凤栖梧的意见。

“帔带略显累赘,不若系于腰间,更显轻灵俏丽。”凤栖梧放下公文,扶着他的腰,将浅绿织物一圈一圈缠上去,松松地打了一个活结。闻到他脸上的香气,便道:“你涂了茉莉粉。”

“唔,大人给的当然要涂,不过无忧给我弄了许多脂粉,大人以后就别送东西来了,碧萝苑小,装不下啦!”

凤栖梧摸一把他的脸,道:“魏姑娘给的是情谊,我给的是底气,不一样。”索欢听了会心一笑。凤栖梧为他理着腰间的配饰,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何事禀报?”

索欢一愣,转头却见秦风站在门口垂首立着:“大人,郡主来了。”说罢闪开身子,暝华就站在他身后,眼含泪珠地死瞪着屋里两人。

这有意思!索欢无声一笑,目光在屋内外流转,很是识相地敛裾告退,走在长廊上,秦风默然跟在后头,于无人处抓住他腰间的飘带。索欢拂开他的手,没正经地坏笑:“再动手动脚,我可喊人了。”

秦风好欺负得很,也不知道回嘴,就直挺挺地站着,半天才闷声闷气道:“他摸你的脸。”

“放你娘的屁,”索欢义正言辞,“明明摸的是粉!”

他被骂了反而舒展眉头,不复方才的僵硬,揽住索欢的腰温柔摇晃,“别骂我娘,她死得早,我都快忘了他的样子了。”停顿一会儿,复幽幽续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和旁人一样,从小被爷娘卖进相府做下人的?其实我天生就是下人,我爹娘是前宰相蔡芜的奴仆,蔡芜获罪后,诛连众多无辜,他们也不能幸免。他入主宰相府之后,把所有蔡家的旧仆都打发了,独我双亲尽丧,再无亲眷,出去难有活路,他就将我派去打扫无音阁了。”

天空的铅云压得很低,空气冷而沉闷,他们静静地坐在房檐下,一个说一个听,倒是显出格格不入宁和。索欢从一开始就不搭腔,只听他断断续续地述说以前,多是黯淡寂静的,带着斑驳古巷的味道,唯一的温暖明亮是无音阁门口的老者,因为日子漫长枯燥,也因为可怜一个孩子将要像他一样漫长枯燥,便教这孩子识字,两个同样孤僻不爱说话的人在无音阁里生活多年,像师生,又像陌生人。

秦风看过许多书,用词很是雅致,只不过因为常年不与人交谈,在说一段话之前总要沉默一会儿,不知是在酝酿感情还是在积蓄勇气。

“无音阁虽然清苦、虽然单调无趣,但是与世无争,有舍必有得,挺好的。我原是为你而来,不想到了思来居,发现这里的人满腹学问,谦和有礼,对我照顾有加。获此意外之喜,我倒不想无音阁了。”

“随遇而安者常得上苍眷顾。”索欢点头微笑道:“还未贺你意外之喜,你要什么,但能弄到,我必弄来给你。”

秦风蓦然脸红,“多谢,你现在一餐一衣都是别人的,哪里有东西给我。”

索欢挑挑眉,“所以要‘弄’啊,若在南风,就是这么大个宝贝,我也轻轻松松给你了,可是不费力的东西,你拿着有什么趣儿?倒不如一无所有的时候,弄件能入眼的东西,才可见我的心意。”秦风想了想,也不推辞,低头道:“我现在不好说,先欠着好不好?不需你费力的,只求你到时别忘了欠我的意外之礼。”

对于语焉不详的延时约定,索欢向来谨慎,此时心中懊悔,却不好收回前话,只能半娇半嗔玩笑说:“小倌能力有限,你要狠狠敲一笔,我不依的!”秦风这傻小子却急了:“我怎么会敲你?——我是想为你赎身……”

发现说漏了嘴,他很是羞愧地闭上嘴,头几乎埋到地下。也难怪,一个小小的奴仆,一年银子攒不了几个,自己的卖身契还在别人手上攥着呢,说什么替人赎身的空话?然而他并不觉得空,实际上他已经开始努力了,每一个钱都留着,思来居的月钱和赏赐都比别处多,平时也没有使钱的用项,可谓只进不出,来思来居真是来对了!

“别跟别人走啊,”许久,他终于抬起头来,眼神满是卑微的哀求,“在我攒够银子前,别跟别人走。”

“……”

“别跟别人走,等我几年。”他见索欢一副惊讶的样子,越发小心的拉了拉他的衣角,问:“四年可以么……不,三年,等得么?”

“……”

“你别不信,我能赎你的,我现在每个月有二十两纹银,一年下来,加上年节赏赐,足有三百来两呢!”

“……”

索欢可真是呆了,呆得一点不含糊,真呆之后,就是装呆。不然能怎么办?告诉他三百两就是自己一笔衣裳钱?告诉他照这速度别说三年,就是十年、二十年也别想到南风阁赎人?更重要的是,索欢不想赎身,在南风顶烦顶怕的就是有客人要帮他赎身,一厢情愿,问过他的意思了吗?!

望着秦风的面容,介于少年与成年人之间,眼神带着浓浓的执拗感觉,索欢真想给自己一刀,也不知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反正回过神时已经在思来书房外,还没走近,就听到女子失控的声音。

“凤哥哥,我从来不知道你喜好龙阳!”

“我以前也不知道,遇上他才晓得,原来自己喜欢男人。”

“男人?”她冷笑,“他那样儿的也算男人!”

“是不像。但确实是。”他回答。索欢能听到他声音里的笑意,以及放下茶盏时杯底碰着桌面的轻响。

“别听墙根了,进来吧。”

索欢瞪了瞪眼,缩着脑袋进去,讪讪一笑,感觉怪不好意思的。

“啧,冻坏了吧,快去烤烤。”他不由分说拉着他到熏笼边,暝华一把将索欢拽回来,吼道:“你撒谎!你们都撒谎!凤哥哥,你何时变得那么体贴,过犹不及知不知道,你们的眼里根本没有情意,故作姿态的给谁看?!”

她是对的,女子总是如此地敏感纤细。

凤栖梧有些无力地揉着额角,正事还有许多,怎有心力在此儿女情长?

“你先走吧,我很喜欢他。”这并不算撒谎,某种角度而言,那小倌的确讨人喜欢。不想暝华扳住索欢的肩朝前一推,道:“哈,喜欢?那你亲亲他!”

“暝华!”凤栖梧严厉地瞪着女子,她反而声音更大:“你连亲都不愿亲他一下,谈什么喜欢!谈什么上床!!”

凤栖梧气极了,几步上去拨开索欢,冲暝华怒吼道:“你是郡主,是正经女子,这是你该说的话!”

他的脸近在咫尺,他的唇正在开合,女子含泪看着,出人意料地撞了上去,含着豁出去的勇气和一股子韧劲儿。她终于毫无距离地贴近他,尽管有太多的难以启齿,仍然不管不顾,只因为太喜欢,破釜沉舟,在所不惜。

宰相被郡主强吻了这个事实已叫索欢瞠目结舌,然而接下来发生的更叫他呆若木鸡。宰相大人一下子推开暝华郡主,狠狠给出一耳光,喝道:“出去!!!”

她被打了,第一次有人敢打她,也是第一次这个人舍得打她。火辣辣的痛提醒着她刚遭遇了什么,一瞬间好像有太多东西哗啦碎去,尊严,勇敢,理智……

——我还管什么,我还用管什么!你还晓得我是郡主,是正经女子!我一个正经女子连他一个男倌都不如,正经有什么好!有什么好!

索欢看着满屋子狼藉,如同狂风过境,女子声嘶力竭的哭喊言犹在耳。那静立在狼藉中的人,看样子也不好受,从暝华被带走后就一直默然闭着眼,没动过。

目睹今日这一幕,索欢总算深切感受到什么叫做“凤大人宠爱郡主”,那个女子几乎把他的书房拆了,他却没有暴怒,没有惩罚,只有深沉的静默和一点失望的表情。索欢静悄悄地走过去,将他周围的东西拾起来,旁的什么就不要管了,郡主送来的那个精致食盒还是要的。

“……对不起,我……”索欢提着食盒,想要放到他手上,凤栖梧一挥,食物又洒落一地。

“不关你的事,下去吧。”

索欢再次把食盒收好,提着出去了。几乎一瞬间,他觉得窥见到凤栖梧深处的一些东西,朦朦胧胧,像是隔着厚厚的冰墙,看得到,摸不着,而且看这情形,宰相大人连看都不愿让外人看。

太特殊了。索欢不得不承认暝华于他是意义非凡的,他放任那个女子在他的世界扎根,现在要连根拔起,自己当然会反受其害。索欢知道他受伤了,他落寞的情绪足以说明一切。

亲人之爱是吗?这位凤大人白手起家,崛起得那样迅速,那样突然,现在所谓的凤家人,不过是他的家臣和少数家仆而已。所以说,如果他真的只是视暝华为至亲而对她好,那就太可笑、太可怜、太损了。

眼前忽然飘起了细雪,很冷。索欢停下来望着灰白天空,嘴角划出一丝诡异的笑:人啊,总是想方设法弥补心里的缺失,可越是弥补,反越容易暴露真正的弱点。心愈坚,其弱愈弱,何其易于攻破啊——

他按着胸口,轻轻一笑道:“小心。”

无忧赶往思来居的路上,正看到这景象,不由得急行改为缓步,笑道:“是该小心,眼见雪下起来,不说快走,反站住了,冻坏了可不是顽的。”一把伞就撑在了索欢头顶。

“来得真及时。”索欢把手上的东西递给她,搓了搓冻僵的手指。无忧打开盖子一看,皱眉道:“这不是郡主做的糕点么,散成这样了,公子提着做什么?”

索欢翻捡出一块相对完整的,放入口中,道:“她辛苦那么久才做成的,扔掉多可惜。”细细品了一下,点头道:“还不错,要不要尝尝?”

无忧是做点心的能手,看不上这些没卖相的东西,不高兴地说:“公子想吃尽管叫我做去,巴巴儿地捡人家不要的东西来,可是在羞我?”

索欢忍不住笑,暝华郡主这几日在学厨艺,点心虽小,但她十指从不沾阳春水,连哪个是面哪个是糖都不晓得,做起来也是格外辛苦的。仅仅两日,不知从皎梨堂丢出多少不要的次品,无忧以为他去捡人家丢出来的糕点,生气了呢!

“这可是正儿八经送到凤大人手上的,才不是皎梨堂外狗都不吃的脏东西,你尝尝嘛——”说着拿起一块放到她唇边,无忧依言咬了一小口,淡淡评价道:“勉强吧。”

“分明就很好,满满的情意。”

“公子的舌头什么时候这么灵,连情意都能尝出来。要不今晚我也做几盘情意,咱们吃个够。”

这东西吃点儿就行了,还能管饱不成,那得多腻啊,索欢猛摇脑袋,瞟了瞟那食盒,一股脑儿地就给倾在雪地里。无忧这才笑了,细细盯着他的脸颊,问:“他们吵架了?有没有祸及你?”

怎么可能!闹得那么热乎,大概都忘了旁边还有个人。其实索欢觉得他俩挺般配的,至少亲吻的时候看着很赏心悦目不是?可惜啊可惜,可惜郎心似铁呀。

他摇着脑袋哀哀叹气,一副假惺惺悲天悯人的模样,无忧看他这样,便知他好得很,也就不问了。接下来的一路都闷闷的,索欢觉得无聊,接了一捧雪放进口中,无忧顿住脚步严厉道:“公子别什么东西都往嘴里放!”

索欢一愣,慢慢放下手,“这是做什么,往常我这么着也不见你怎样,今儿怎么这样敏感?你要是不喜欢我夸暝华我再不夸她就是。”

“我是那般小气之人?”只见她从袖里摸出一根银质扁簪,簪头已然发黑。“已经是第三次了,有人要害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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