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招供
“索欢公子,你都这样了,还是不说?”凤栖梧手里拢一只小巧手炉,问话带着闲适的慵懒,坐在专为他而设的黄花梨圈椅上,椅面上垫着带穗的软垫。
他今日着窄袖白色纱袍,交领压住素纱中单,领上袖上腰带上,皆以银线绣苍山水波,那料子不知掺了什么,竟闪着柔和光泽,那料子又轻,稍动一步路就能飘起,舒美俊逸,光随人动,仿若仙人临世。
索欢只瞧了一眼,便肯定:是来挤兑我的!
他双手掉在梁上,身上滴水,冒着寒气,牙关打得咯咯响,还没喘匀气,便“哗”一声落入脚下冰池中。虽手脚被缚住,也断不至于连挣扎都不能,这水面平静得也太可怕了。
凤栖梧才不管,端起参茶喝一口暖身,硬是等足了时候才让人拽绳子。
于是索欢又“哗”地被吊起来,脸色青白,口唇乌紫,眼睑是淡淡的红色。他呛出几口水,勉力把胸前的头抬起,无奈头太重,才刚抬起又向后仰去,浑身呈现一种无力的绵软感,脚尖软软垂着,水流顺着身体汇集于此,连线坠落。如果不是湿透的囚衣贴在身上显出性征,谁能相信这真的是个男人,他四肢纤长,腰线尤为细瘦,皮肤光洁,腿上没有男人浓密的毛发……这,便是南风的小倌么。
凤栖梧支着头等了一会儿,等索欢缓够了,才道:“方才我听说你在牢里又搭上一个,就有些纳了闷儿,你既不喜欢林怀衣,又何必做到这种地步?”
久久没有回应,凤栖梧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不想他虚弱地问一声:“凤大人把情爱看得很重么?”带着冰水的寒凉和彻骨的讽意。
凤大人把情爱看得很重么?
大概是这问题新鲜,凤栖梧认认真真答道:“志不在此,自然不看重。”他用小夹子挑了挑手炉里的碳,问:“索欢公子呢?”
索欢阖上眼,“皆是……过眼云烟。”嘴角泄出一丝轻嘲:“大人既不看重,却以情爱论人事,岂不可笑!”又道:“何况,我没为林大人做什么。”
凤栖梧起身走到冰池旁,抬头望着索欢,眼神沉沉的看不出在想什么,旁人是大气也不敢出,一瞬间气氛凝重,仿佛暗示着尘埃落定,又似预演风暴前夜的宁静。
今天是个大风天,外面阴风呼啸,撕扯木叶而过,一股风从天窗灌进,把凤栖梧的袍摆层层卷起,如同一朵盛开在幽冥河畔的重瓣白莲。
索欢已经冻得麻木了,对这阵风毫无感觉。他幽幽道:“兰陵王,你的面具呢?”
见凤栖梧不答,便捎上一丝哀伤请求:“送我一副可好?我想戴着上路。”
凤栖梧摇头,“那东西只有我凤家人才能戴。”
“可惜……”
众人以为他可惜自己没生在宰相家,没想到他说:“可惜……我不是女子,否则便嫁了你,如此就是你凤家人了。”
……
在场多是练武之人,耳力非凡,怎么会听不见,面上皆不做色,心下却都惊奇,这样的犯人也是少见,死到临头了还能开这样的玩笑。这样的宰相也少见,不急不怒,审犯人跟聊天似的,这样下去,可一百年都没个结果!
凤栖梧直直后退几步,道:“放手!”
扑通——冰水四溅,瞬间灭顶。
一方小池中,那人除了因窒息和寒冷产生的痛苦神情外,肢体是认命的安静,不曾挣动一下。
“索欢公子,”凤栖梧缓声道:“不管你有没有我要的东西,如今我只当你有,你不怕死,可以。但你务必记住,你死之后,本官会踏平南风阁,鸡犬不留。”
水下的人悚然睁眼,凤栖梧如若不见,犹自说道:“蔡殊珩为你而死,你都内疚不已,那本官就让整个南风阁给你陪葬,让你九泉之下不得安宁,以解本官心头之恨!”
那人在水中激动得厉害,张嘴要叫,冰水灌入封住喉口,叫也叫不出,手足俱被捆住,挣扎也是不能,只能够剧烈地扭动。
凤栖梧一点不急,立着看了片刻,仿佛真要他死了好去践行他踏平南风之言。眼见他扭都扭不动,知他已到极限,才命把人捞上来。
凤麟见他家大人嘴角一丝得意,弯腰低道:“大人高明,怎知此法可行?”
“我也只是一试,之前还不见怎样,此次却连垂死挣扎都不屑了,应是蔡殊痕的缘故。”
凤麟恍然道:“此人轻浮放荡,不会对蔡殊痕用情,那便是心有愧疚,才做出那般模样!”
“蛇打七寸,他既有良心,本官当然要利用。”凤栖梧看着索欢紧一声慢一声咳嗽,每咳一声,口鼻中都涌出大量冰水,他笑一笑,愈发从容地品茶。
索欢咳够了,趴在地上有气无力道:“那东西不在我手上……”
居然还是嘴硬!凤栖梧现出一丝被愚弄的恼恨,“哐啷”掷下茶盏。
“大人且别生气……那个早毁了。”
凤栖梧一怔:“毁了?”
索欢点点头,喘着气缓缓道来:“确如凤大人所料,林大人八月初三给了我,也没告诉我是什么,只说干系重大,求我帮他。后来……我被程大人抓了去,知道那是个了不得的东西,回去后日夜不安,不敢再留着它,可是我又答应了林大人不会给旁人,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把它混在林大人的书信里一块儿烧了,就当还给林大人了。”
凤栖梧目光锐利,“你即毁了,之前怎不说?可知是在编谎话。”
“凤大人,我一先就说没有,怎好后来又说毁了?说了只怕大人们更不信,只当我是为求活命耍诈扯谎,就更有的苦头吃了,不若受刑也不改口,兴许大人们还信些……我如今招了,你们若还不信,我也没有办法,便是杀光天下人我也不能变出张丹砂契给你们。”
凤栖梧沉下脸色,将信将疑。凤麟摇头,疑惑道:“不对啊,抓你之前,我带着好几名探子潜进南风阁搜了几遍都没找到。”
索欢本就被折腾得快死了,此时强撑着一丝精力弱弱道:“我不说,你们怎么可能找到?”
嘿!凤麟不服了,只要他愿意,禁宫里的国玺都能给他找到。他扬扬剑眉,“那倒要讨教一下是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必要去造访造访!”
索欢忽抬头看他,翘起一边嘴角,目带嘲弄,然后终于失却所有力量似的,莫名将脸埋进臂弯里。
“我做什么营生的?”
“不就是……”凤谨突然明白,表情变得尴尬不已。
他居然把丹砂契藏在那处,实在是……实在是……
凤栖梧忍不住摇头道:“即烧了,你也没用了——凤麟!”凤护卫抽出佩刀,利落一晃,寒光举过头顶。
“小人是世上唯一见过丹砂契的人,大人……三思……”
凤栖梧不吃威胁这套,不紧不慢道:“那又如何?”凤麟一提气,刀急速下落。
“等等。”
刀刃险险顿在索欢后颈上方,凤麟收刀入鞘,埋怨道:“大人要试他,也提前给我使个眼色,我若收不住,他脑袋就真搬家了。”
凤栖梧偏头看看地上的人,“他是不是又昏了?”
凤麟探指一摸,神情凛然道:“快不行了!”看向凤栖梧,“大人的意思?”
“救他,抱上,回府!”凤栖梧言简意赅,拔脚就走。走了几步回头,瞥见凤麟扭扭捏捏不知如何下手的样子,便笑道:“都要造访造访人家了,还装什么?”
凤护卫仰天发出一声悲叹,他们大人有时一句话能把人气死!一咬牙低头,啪啪点了索欢几处要紧穴位,抱着跟上凤栖梧。
南风阁之公子欢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