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暗通
却说刑部大牢刑讯室,索欢终于再次受刑,小腿上筷子长的几条伤口,是拿钝刀活活剐出来的,伤口不深,没动到筋骨,血却流了满地,场面相当可怖。
“好日子到头了,接下来啊,您就慢慢熬着吧!”一狱中医官说完,将手上的绷带用力一系,打个活结,起身拍拍手,十分满意地看着索欢痛得汗湿重衣。
“咱们大人说了,前几日是给你的机会,你既然不悟,就休怪咱们大人无情!”旁边的狱卒嘿嘿笑道:“本来要用‘蜜里调油’之刑,宰相大人说你刁,不见点儿血还当我们跟你闹着顽呢,这才用了‘自食其果’——谁叫你敢和宰相他老人家过不去,可不是自食其果么!”(“蜜里调油”,在油里调上蜂蜜抹在伤口上,虫蚁循味而来。索欢是男倌,屁股挨了板子,所以下面有人会说那话猥亵他。)
旁边牢房里老人愤然道:“你们滥用酷刑制造冤狱,置王法于何地!”
“啐——老东西!”那狱卒用大拇指指着自己,“认清楚啰!在这块地儿,爷爷就是王!就是法!”旁边的人拽拽他的袖子,用下巴指了指索欢,不怀好意笑道:“说起来,他这样的,却是‘蜜里调油’更适合呢!”
那狱卒看去,只见索欢瘫在地上咬着牙关忍痛,汗水流了一脸,顺着颈子聚在锁骨窝,倏忽没入红衣,饶是神情痛苦,也蕴着一点莫名的惑人感。
“哼!”那狱卒不屑道:“若不是有两分姿色,外边儿的人也不会个顶个要保他。”
“不中用——宰相大人下的死命令,凭他谁来都不中用。”
“真不明白那些人怎么回事,男人再好看,还能生大胖儿子么?”
“就是这个理儿!要我说,把保金留着,娶几个媳妇儿,生一屋儿子才是正经。”
……
他们走远了,索欢终于忍不住**着流泪,口中低道:“一屋子儿子全跑去做小倌,气死你!”想象着一群娃娃全顶着与那人相同的脸,穿红着绿地挥舞帕子招揽顾客,顿觉无比解气,就笑着抹干眼泪。
那疯人在牢里团团转开了磨,口中期期艾艾,咕哝不已,也不知在焦愁什么。霍将军见惯了血腥的人,多天相处下来,在别人身上还可,在索欢身上就十分不忍了,呼道:“好孩子,疼你就叫两声!”
索欢咧出一个汗津津的笑:“不正叫着哩么!”又问:“您老瞧瞧,我的脂粉可花了?”
老人气道:“什么时候了还担心这个!”终是软着心肠告诉他没有,索欢方才放心,心想无忧果然没骗他,这蜜粉当真不易脱落。
老人和那疯子都知道接下来等着他的是什么,却不知该不该告诉他。
——所谓“自食其果”,就是把肉一条条刮下来,涂上生肌的药,等过几天伤口长出新肉,再把新肉割下,如此循环往复,痛不欲生。而那些剐下来的嫩肉,会出现在这个人的伙食里。
如此挨到了晚间,索欢听到牢门前有轻微声响,迷蒙间睁眼,见是以前那个送饭的牢头,忙挣扎着唤道:“这位差爷!”
那牢头驻脚,脸色阴沉,眉间愁云惨淡,没好气道:“何事?”
索欢粲然一笑,从干草下翻出项圈和银锁亮了亮,爬到牢门前,哀声道:“差爷行个好儿!小人受了刑,牢中这般阴湿,这么着下去只怕拖不了几天。南风阁的魏无忧姑娘医术高明,宅心仁厚,比得过十个郎中,我想要些止痛祛湿的药,烦请差爷跑一趟。”说着,便把那亮闪闪的项圈递出去。
那人后退一步,盯着那项圈没有接,却也没有走,“南风阁被禁,谁进得去?便进去了,她如何能信我?”
“无忧住在南风却不算是南风的人,差爷在刑狱做事,若想见一面也不是太难。我于无忧姑娘有恩,差爷只要把这圈子给她看,什么她都答应的!”
牢头犹疑地接过项圈,皱眉问:“果真医术高明?”
“枯木生新枝,白骨返红颜!”
“如此……我就替你当这个差。说好了,就一副药,旁的就不行了。”
“那是自然!劳动差爷和无忧说,芍药、长生草、桑枝是一定要加的,只一样,千万不要景天。”索欢又递过银锁,“不敢让差爷白当差,一点子小心意,烦请差爷笑纳!”
那牢头接过银锁掂了掂,十分不客气地揣进怀里,“好说好说。”见他再无事,便拔脚离开了,十分匆忙的样子。
索欢露出一丝满意的笑,不慌不忙地挪回墙边靠着。只听霍将军道:“这买卖,亏了。”
索欢抿唇微笑,“只赚不赔。”
“他若去了,取了药来,能解你一时之急,姑且算是赚,可刚才那陈牢头,贪财得很,多是要昧了你的东西去。”
“您老这回可错了!”索欢摇摇头,见老人不服,就问:“要不咱们赌赌?”
老人嘿然:“赌就赌!”
索欢本是随口一说,见对方兴致这样高,也欢快起来,连腿上疼痛都忽略了。他摸出蜜粉,拔下压鬓推过去,道:“这是我所有,前辈押什么?”
只听哼哼一笑:“倾其一切!”老人十分自信。
一旁的疯子早被吸引了来,闻言嘲笑道:“老东西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屁都没有一个,敲断你的骨头卖了也换不回二文钱!”
这一瓢冷水泼的——老人沉脸噤声了。
其实索欢也就那么个意思,只是陪着老人家苦中作乐,不想这疯家伙这样扫兴。正想着开解说辞,却听老人开怀大笑:“我输了就收你做干儿子,让李求汝那老小子在九泉之下见了你,也得恭恭敬敬叫声大哥!”
索欢一口气哽在喉间,差点没噎死。
这个熊样!老人生气了,眼睛一瞪,喝道:“你赌不赌?!”
索欢被老将军的意气飞扬感染了,牙一咬道:“赌!——我若输了从此再不用这些劳什子,死前当一个英伟好男儿!若赢了,你可不许耍赖!后悔认了个脂粉气的男娼儿子!”
“老东西你输定了!”疯子大笑,又对索欢翻白眼:“这买卖才是亏了,这个便宜爹认了可一点好处都没有!”
索欢眯了眼睛,还是那句话:“只赚不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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