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王府。
“他这两日可有什么动静?”赵爵问道。
“回王爷的话,没有。莫说是出府去,便是在府中也少见他的踪迹,这几日他多半都是呆在自己的侧院中。”一身着黑衣劲装的男子低眉应道。
“哦?他倒是安静得很啊。”赵爵闻言,挑眉一笑——像他这般的人物,安静当属正常,却也反常。想了想,忽又道:“府中可有什么人与他接触较多?”
“这,属下倒是没有太留意。想来仿佛,仿佛只是日常那些罢了。”黑衣影卫略有些不安地回应道:“这个是属下疏忽了,还请王爷恕罪。”
“嗯,你们多留意些。”赵爵点点头,并未多加苛责。
“对了,王爷,他的身份问题您预备。。。。。。?”
“暂且不急,本王自有打算。”赵爵轻笑,不再多言,黑衣人便退隐去了。
看着下属那抹一闪而过的黑色身影,赵爵的视线落在了远处的那所别院中,那院中便住着他新引进王府的幕僚——慕容君笙。确切说来,他还不算是吧。因为自他入府成宾的那一刻起,赵爵一直还未放下对他的怀疑。
说起来,人总是这般奇怪,若是所用之人如慕容这般耐人寻味,便会多了不少难以驯服的脾性,且还让人不得不小心提防,用心揣度,且随时做好面临危险的可能;而倘若所用的是一个老实本分之人,倒是会省了不少心事和麻烦,却又难免觉得他不够机敏善思,且少了许多的趣味。二者摆在面前,他到底是宁愿选择一个不仅需要冒一定风险,花费时间与心力来试探与磨合的帅才,也不愿意选择一个踏踏实实、忠心不二的士兵。
赵爵这般想着,不觉中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
两日后。
王府。傍晚时分。
“王爷,包拯一行人已在门外。”下人通报道。
“哦,来得倒很是准时。”赵爵点头一笑,吩咐道:“先引他们到前厅,好生招呼。我即刻便去。”
“是。”管家应了声,退下了。
“见过王爷。”眼见赵爵露面,包拯率先上前开口并致礼道。
“包大人来得真是准时。”赵爵哈哈一笑,自己自主位上坐下,抬手示意众人落座,并嘱下人上些茶点。
“王爷过奖了。”包拯淡淡,又单刀问道:“不知王爷此番遣人至邓城邀约包拯等人前来府上所为何事?”
“哦,原也没什么大事。”赵爵面上满是笑容道:“之所以劳动大驾,其一,是本王知道包大人素有清明在外,但初至本地,入乡随俗,总还是需要与大小官员及乡绅们见个面,所以有待和包大人商榷;其二嘛,包大人来到这京西地界也已有一小段时日,本王忝为这一地之主,早就琢磨着该给包大人接风了。如今得闲了,自然要好好操办一番。”
“王爷,这。。。。。。”
“包大人毋须多言。”见包拯又欲开口,赵爵已摆手直接道:“本王做主,这事便这么定了。今日奔波,大家都辛苦了,且先安置。明日本王便为包大人洗尘。”
“那就先行谢过了。”包拯见状,也不便多做推辞,只得先笑着客气了几句应下了。
“来人,带包大人他们去东苑客房。”赵爵吩咐道。
王府客房。
“他赵爵把我们叫来这儿,当真只是为了接风洗尘?”张龙憋了半天的话,此时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看未必呢,想他襄阳王哪儿会如此好心。”闻言,立在一旁马汉先行接口道。
“就是。我看也不像。”王朝应声,忽又道:“难不成,他是为了拉拢大人?”
“拉拢?哼,大人此时失势,以王爷之尊,何须拉拢一个到他封地的贬谪之人。再者,大人两袖清风,他又有何可图的呢。”赵虎看着在屋内踱着步子的包拯直言道:“大人,您说呢?”
“是与不是,我们不必在此多做揣测,明日自然可知。”听着他的话,包拯出乎意料地没有多做推测,只是笑着说。
一旁的公孙策闻言,只是望了他一眼,低下头,什么也没说。
“咦,艾虎,怎么一晚上也没见你吭个声啊。”张龙忽然发现了艾虎自进屋后,便一反常态地静坐在旁边,任众人闲聊,竟是一句话也没说,不由地纳罕道。
艾虎听到人叫,抬头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复又低下头去。
公孙策闻言,看了她一眼,又朝包拯那边望去,二人目中皆是了然。
“艾虎。”公孙策走到艾虎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温言问道:“你可是又在惦记你慕容大哥?”
“是啊。”艾虎看着公孙策,冲他点了点头,回应道:“我是一直都在想慕容大哥,自打进了这襄阳王府,我更是时时刻刻会想到他,想到他和那赵爵在一起,我,我就。。。。。。”
“哎,你这孩子啊。”公孙策闻言一叹。
“慕容君笙究竟如何了,想来这两日便会有所知晓,你且稍待。”包拯亦笑着劝慰道。
次日。晌午时分。
赵爵一早便遣下人将包拯等一众恭恭敬敬地请至王府正厅中,并提前命下人奉上了上好的香茗,一时间室内氤氲着团团逸着淡芳的水雾。
约莫半盏茶后,襄阳王赵爵来到前厅——一袭正装的赵爵出现在了众人眼前,银丝绣纹着的绛红色流光锦袍,腰间佩带上缀着一圈打磨的细小而精致的宝石,伴着玉珏环佩,移步生辉,一身的堂皇富贵让人不可逼视,加之其本人身份及眉宇间的雍容与霸气,竟似生出了几分生帝王之象。
赵爵此番出场,看得众人心惊,包拯不由地暗暗攒眉。
“王爷。”人一到近前,众人上前致礼道。
“包大人来到这里,本王这里是蓬荜生辉啊。”赵爵一脸客气地笑着将众人领到内室的酒桌旁次第落座,桌上早已摆好了精致的碗筷。
“有劳王爷设想如此周到。包拯惭愧。”包拯点头应道。
接着,便是一盘盘、一钵砵的美味如同流水般源源不断地端上桌来,是大家过去在开封府中少见的菜肴——那红如樱桃的、绿如翡翠的,白如牛乳的,其色其形映得众人眼中一片缤纷缭乱;那各色菜品的清香,和着美酒佳酿的醇香,直入心脾,然而,众人各怀心思却难免颇有几分食不知味。
酒过二巡,赵爵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一拍头道:“哎,难得和众位一聚,本王差点忘了件事。日前,本王觅得一人,此人年齿不算长,却颇具名士风流啊。说起来,这个人包大人也认识呢。”
“哦?”包拯心中似乎微微一动,面上未露声色道。
“去,就说本王这里来了些贵客,将他请到这里来。”赵爵吩咐道。
不过半刻工夫,便有一人被领入室中,这是王府中的初次相见吧——其人一身云锦的玉色长袍,头上发髻间插着一根青色玉簪,腰间束着镶着宝石的玉带,整个人立在那里,静如劲松,动若流翠,而其神色间更有凛然高华的贵气,恍若天成。以前只道他淡洁如云,清雅似水,却不知他竟有这般风致。
开封府众人从未见过他这副装扮,一时间都有些愣神,艾虎更是惊得长大了嘴巴,停箸于半空中。赵爵望着众人,眼中划过一抹隐晦的笑意。
“见过王爷。”来人只是十分随意地扫了眼桌旁所坐之人,便回首向赵爵拱手致礼道。
“慕容公子。”说到这里,他微一扬眉,看了看桌旁众人,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道:“这里坐的可都是你的故人吧。”
知道他探得了自己的底细,慕容君笙从来未感到过诧异,以他的地位和能耐,若是探查不出,倒是奇怪了。而桌旁其他众人,听到这个称呼,未用言语交流,但一时间已是各怀心思——
张龙赵虎等人对于当初慕容君笙在邓城面见赵爵时假拟的萧氏称呼并未太过留意,因此此番听来,并无太多感受;
艾虎较之张龙赵虎他们,对此事有些印象,因此起先惊讶——原来,短短几日,慕容君笙已将自己的“真实”姓氏告知了赵爵,但她并不知道慕容君笙与慕容千客的关系,于是只是单纯想着慕容君笙与赵爵已是关系颇为亲厚,看来那日自己所见,连日来所想都是对的,慕容君笙当真是入了王府。在展昭离开的这段日子里,艾虎难得在慕容君笙身上找到了一种让人安心的亲切感,早已将其当做了至亲至爱的良朋。而今听到这“故人”二字,看着眼前一身华服的慕容君笙,只觉得极不顺耳,因向来不喜掩饰心思,于是面上已然露出了神色;
只有包拯与公孙策二人对于慕容君笙的身家背景最为了解,不约而同,心中暗忖,俱是一惊——慕容君笙的世子身份已经被赵爵知晓了。照此看来,这二人的关系多半是木已成舟。至于这个身份,若是慕容告知于他,想来是态度已然明确;若是由他探究得出,也说明他对慕容十分看重。因此,究竟是由慕容君笙自己告知,还是由赵爵找人探出,到此其实并不重要了。
赵爵看了眼慕容君笙,又看了看包拯等人,暗自揣测,这一石二鸟的一计想必已然起到了效果,心中又是一乐,颇好心情地多带了几分笑意冲慕容君笙道:“怎么,都不向老朋友们问声好。既然来了,不如一起喝一杯吧。”
“既是王爷抬爱,君笙定当遵从。”慕容君笙闻言,走近两步,应声端起酒盅,环顾满桌的故人,和雅地一笑道:“既都是熟识之人,其中又有君笙的长辈,那君笙理当敬诸位一杯。先干为敬。”
说着,已然仰首浮白一饮而尽。
众人看着,半晌才饮下了这杯中之酒——他的确是慕容君笙,他的面上依旧挂着大家所熟悉的笑意,却如此淡漠而疏离;他的眸中依旧盛着明辉,却如此泠然而冷淡。
“这位想来是嫌本王府上的酒水不合口味吧?”赵爵忽然道。
“艾虎,你!”公孙策转头一看,低声惊道。
放下酒杯,众人这才发现艾虎虽也持杯,竟然并未饮酒,而且正双目圆瞪地怒视着慕容君笙。
慕容君笙见此状况,微一蹙眉,冲她展颜轻笑道:“艾小侠不愿饮酒,怕是对在下有些误会吧?”
“误会?你是王爷府中的宾客。我艾虎与你何来的误会!”听着他如此称呼,艾虎更是心中恼怒。
“艾虎,王爷在此,不得无礼!给王爷、慕容公子赔礼!”包拯适时出声喝道,看向艾虎的目中满是严厉之色,继而又冲赵爵、慕容施礼道:“是包拯治下不严,失礼了。”
“无妨、无妨。包大人言重了。”赵爵慢声笑道。
慕容君笙看着包拯施礼,依旧淡然浅笑,而与包拯相对视的目光中,既没有丝毫的闪避、不安或是犹疑,亦没有众人曾经期待过的难言之色。
“是啊,艾虎她今日身子不适,王爷别见怪。这酒,还是我替她饮了吧。”一旁的赵虎见状,赶紧解围道。
“不用!”艾虎更是犯起拗来,伸手拿过酒盏,挺立起身,绕过一旁的张龙、赵虎,几步来到赵爵的面前,梗着脖子扬声道:“艾虎失礼了。王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艾虎一般见识。这第一杯酒,我敬王爷。先干为敬。”说完,便翻腕一饮而尽。
“呵呵,真是少年人爽气的性子。”赵爵笑着饮下了这杯酒。
接着,她又来到慕容君笙面前,单手持壶,为自己注了满满一盏酒,深望着慕容君笙,道:“慕容公子,方才是艾虎失礼在先。这一杯酒,我敬公子,权当赔罪。还请你不要见怪。”说着,一满杯酒顷刻间已入了喉。
“言重了。”慕容君笙略缓声道。与此同时,也持杯而饮。
待放下酒杯,四目对视,慕容君笙不经意间看到,背对着赵爵的艾虎竟似有些红了眼眶,目中已有泪光微闪。微一怔,接着只瞥了眼,便迅速地掉转头落座,不再瞩目于她;艾虎见状,亦是返身回了座位,再抬头时,目中亦复了一片平静。自那时到筵席结束,目光再未向慕容君笙这边投过一次。
而慕容君笙依旧温淡和雅地同包括赵爵在内的在场的众人对酒、攀谈,招呼着每一个人,无一失礼怠慢之处,举止间颇有几分王府中人的大将之风。赵爵观此,眼底藏着几分赞赏的笑意。
其间虽有小小波折,但筵席时间却并不短。然一顿美味佳肴在众人满怀心思的状况下,便这般味同嚼蜡地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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