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一个月,大名鼎鼎的镇国将军尹治病故于邯阳,举国同哀。
珮瑄初闻得此消息,大恸,几欲晕厥,几日以后终于冷静下来,命人备马。
“娘娘,您这是要去哪儿?”樱儿不解。
“我要去送我爹最后一程。”她着了一身素白麻布衣,头簪一朵素绢白花,利落地跨上一匹黑马,孤身向着将军府飞驰而去。
到了将军府门口,她远远地瞧见了一个伟岸的背影,一眼便认出这是尹正琦的身形,她飞奔过去,猛地抱住正琦,放声大哭。
正琦没想到珮瑄会来将军府,见她这般伤心的模样,也红了眼圈:“珮瑄,你别难过,爹不想看到我们这样。”
珮瑄突然想起什么,问道:“继母和珮瑶呢?”
正琦道:“他们都留在鄞都,等我过几日扶爹的灵柩回去入土为安。”
珮瑄自责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哥,我恐怕不能和你一起回鄞都,劳烦你替我为爹上一炷香。”
正琦还是像从前一样摸摸珮瑄的头,柔声道:“你的苦衷爹都懂,爹不会怪你的。”
珮瑄抬头:“爹呢?”
“在里面。”尹正琦指着一处大殿道。
珮瑄走进大殿,里面放了一具桐木棺椁,没有流光溢彩的华美装饰,也没有哭天抢地的浩大声势。只有一副简朴的棺木,就如尹治生前所崇尚的大道至简般,带给人不一样的宁静安详。
“这是爹的意思。”尹正琦解释。
“我明白。”珮瑄说着在尹治棺前跪下。
珮瑄在尹治灵前长跪不起,直到日落方才回到赵王府。
“王爷呢?”珮瑄一回府,顾不得休息,直问樱儿道。
樱儿一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还是绫罗道:“王爷今日一直与中护卫副千户安永桓安大人在书房议事,没出来过。”
珮瑄才来到书房门口,却听见里面传来两个声音。
“王爷,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此番良机万万不可错过。”
“可他怎么说也是珮瑄的父亲,本王的岳父啊。”
珮瑄听到这里,忍不住透过未关紧的窗向里瞧去。
与自己的父亲有关,难道是那三万天狮军?
从窗子里看去,那个浓眉大眼略带沧桑的高大男人就是安永桓。果然,他开口道:“王爷,正因为尹将军是王妃的父亲,趁着天狮军还在邯阳,您以赵王和尹家女婿的身份收编才是名正言顺。”
珮瑄将赵贤脸上闪过的一丝喜悦捕捉得真真切切,可他还是说:“容本王再好好想想。”
珮瑄再也忍不住,一把推门而入:“妾身参见赵王殿下。”
赵贤上前道:“你怎么来了,快起来。”
珮瑄站起来,眼中噙满了泪:“你好狠的心,我爹尸骨未寒,就在这里打起了天狮军的主意。”
安永桓立刻道:“娘娘千万不要误会,这都是臣的主意,和王爷无关。”
珮瑄含泪冷笑:“是吗?赵贤,你敢说,你就没有一点非分之想?”
赵贤紧握双拳,面上哭笑不得,道:“好,实话告诉你,我当然想要得到天狮军,我做梦都想。若是得了天狮军,我王府兵力就可大幅增加,此番正是用兵之时,叫我如何能不动心?”
“天狮军世代听我尹氏号令,决不能落入他人之手。”珮瑄义正言辞道。
她说着拿起桌上的笔,信手找来一张纸,蘸足了墨就要动笔。
“娘娘做什么?”安永桓抽出身畔长剑拦住了她。
“我即刻修书一封,让我哥哥持虎符把天狮军调回鄞都。”珮瑄的眼中是那样的决绝的目光,有着难以言说的坚毅与不屈。
“娘娘三思,您与王爷休戚与共,这样做,对您有何好处呢?”安永桓着实不能理解珮瑄的心境。
赵贤喝止道:“让她写,我赵贤不会做这种乘人之危的事情。”
珮瑄瞥了眼赵贤,转眼在纸上飞快地书写起来,写完后又利落地封起来,唤道:“绫罗,进来。”
守在门口的绫罗此时才敢规行矩步地走进来,先向赵贤和安永桓行了礼,又向珮瑄行礼道:“娘娘有何吩咐?”
珮瑄将这封书信交到绫罗手上,高声道:“绫罗,你务必亲手把它交到我哥哥骠骑将军尹正琦手上,若有差错,唯你是问!”
绫罗哪敢怠慢,拿过信匆匆而去。
赵贤示意安永桓退下,书房内只留下了他与珮瑄二人。
珮瑄也欲离去,深深拜道:“妾身告退。”
“慢着!”赵贤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纸张散落一地。
珮瑄脸上展现出鄙夷的神色:“赵王殿下还有何吩咐?”
赵贤竟然一把扼住了她的喉咙,珮瑄瞪大眼睛惊恐地望着他,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激动过,珮瑄掌心渗出冷汗来,但很快又平静道:“赵王殿下若是认为珮瑄打扰了您的千秋霸业,大可现在杀了我。珮瑄不怕死,想我尹家一门忠烈,也算死得其所。”
赵贤厉声道:“尹珮瑄,你好大的胆子,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了你吗?”
珮瑄从容道:“我踏入赵王府的一刻,我们就已经成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早已是骑虎难下,不成功便成仁。你若起兵,我必将助你一臂之力,可你要打天狮军的主意,我是一万个不能答应。”
他只觉得这话十分耳熟,不知为何,他倏地想起一月以前,那位跪在他面前的白发苍苍的老人,他是那样的无助脆弱,却又是那样的高大伟岸。
他着实是一位伟大的父亲,也是一位令人敬佩的将军。
他不由得松开了手,自嘲道:“赵贤啊赵贤,你自诩无惧无畏,可今时今日,你才知道,你有畏惧之心,你有软肋,你的软肋就站在眼前,可你却不愿动手。”
珮瑄上前抱住了他道:“贤,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有什么不快的,说开了就好了。”
赵贤握住珮瑄的手,信誓旦旦道:“珮瑄,我向你保证,以后无论如何,天狮军都是你们尹家部下,我不会再有非分之想。”
珮瑄感觉他一瞬间苍老了许多,她也有些难过,可她始终不悔今日所为。
俗话说天意难违,有时上天开起玩笑来,真是半点不由人。
就在尹治去世不到两个月,北燕国国主,曾经策马打天下,威名远扬的天子赵轶就这样在久病以后与世长辞,生前留有遗诏,嫡次子赵信即皇帝位。
赵王府上下换上了丧服,布起了灵堂,一片肃穆之意,严守国丧。
赵贤从收到从鄞都来的消息,立即收拾行装,带着赵炎、赵焕便要往鄞都奔丧去。
珮瑄始终觉得内心忐忑不安,劝道:“贤,你们一定要去吗?如今天子驾崩,秦王即位,太后滥权,我怕你们此行是羊入虎口,凶多吉少啊。”
赵贤伸手轻抚珮瑄的脸颊,点头道:“父皇始终是我的父皇,我一定要去。至于秦王,料他还没有那个胆子和我硬碰,满朝文武面前为难我,岂非落人口实?我会见机行事的,不用担心。”
珮瑄还是不舍道:“话是这么说,可我心里头总是不安宁,觉得要出事。”
赵贤笑着吻珮瑄的额头:“珮瑄,你还是多虑了。不会有事的,等我们回来。”
赵贤和赵炎、赵焕出发后一路快马加鞭往鄞都赶,谁知行到半路,宫里突然来了传旨的公公。
赵贤远远认出那公公是秦王——新皇的心腹,高声喊道:“可是有圣谕?”
公公下马来,向赵贤行了礼,便道:“赵王殿下,先皇遗诏写得明白,所有藩王不得入京奔丧。”
赵贤震怒道:“本王是先皇亲生子,哪有不许奔丧的道理?”
公公忙赔笑道:“赵王殿下息怒,这是先帝的意思,我们这些小的也不知道先帝是何用意。”
赵贤迟迟不肯下马领旨,居高临下道:“若是真有先皇遗诏,倒是拿来一瞧自见分晓,若是没有,怕不是二哥自己的口谕罢。”
公公瞧见赵贤不怒自威,没有丝毫退让之意,只好道:“王爷可别为难小人了,宁王殿下先前也已经回封地长宁去了。”
“四弟?”赵贤问道。
“正是,宁王殿下出发不久就得了旨意,如今已经回藩地去了。”公公脸上的笑越发谄媚。
“罢了,先帝遗诏说不许藩王进京,可有说不许世子进京?”赵贤又问。
“这倒是没有。”公公为难道。
“那好,炎儿,焕儿,你们就替父王进京,务必见到你们皇祖父的棺椁,代父王行礼,也好尽一片孝心。”赵贤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公公一眼。
“是!”赵炎、赵焕齐声说道。
赵贤满意地点点头,策马向着返回邯阳的道上奔去,赵炎和赵焕则继续向着鄞都进发。
赵焕一路上有心事不解,闷闷不乐。终于忍不住小声地问赵炎:“大哥,你说父王为何执意要咱们进京?”
赵炎却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怎么说也是为人子为人孙的,尽这份孝心是理所应当的。另外——”
赵炎贴在赵焕耳边道:“父王怀疑先帝遗诏有假,此番定然是想让我们前去探个究竟。”
拾忆阁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