珮瑄坐上马车,失魂落魄地回了家。她知道此番必定少不了继母的一顿数落,可是现在,和别人的言语相比,她内心的痛苦更快淹没了她。
刚下马车,珮瑄就看到了一张焦急的等在门口的脸,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尹正琦抱住了扑到他怀里的妹妹,道:“怎么了,你选上了?”
珮瑄抹了抹眼泪:“不,阴差阳错,我什么都没有了。”
尹正琦不解,可他知道妹妹珮瑄长大了,又离家多日,恐怕多了很多他不知道的小心思。
“我们尹家的大小姐回来了?”珮瑄回头一看,果然是继母的冷嘲热讽。
“二娘。”尹正琦急忙请安,珮瑄却还是挂着泪珠,哽咽道:“我不回来难道还要在皇宫里住下不成?”
龙氏望着珮瑄,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来。
尹正琦看出了气氛的尴尬,也赶忙替珮瑄说话:“没有选上未必是坏事,珮瑄知书达理又温柔贤惠,以后也一定可以嫁个好人家。”
谁知龙氏却冷笑道:“不用等以后了,我和你爹已经为珮瑄选了一户好人家了。”
“什么?!”
珮瑄和尹正琦都大吃一惊。
“你说什么,什么人家,谁把我许配出去的?”
珮瑄顾不得仪态尊卑,上去拉住继母的衣袖,又是哭又是喊,把龙氏揉得像个面团似的。
龙氏正色道:“你这孩子真没用规矩,也是时候好好管教你了。”
尹正琦也是万分焦灼:“二娘,您倒是说,把珮瑄许了哪户人家啊?”
“就是城西顾家的二少爷顾胜天。”尹治威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珮瑄一听说是顾家二少爷,方寸大乱,立刻向着尹治喊道:“我无论如何不能答应。”
尹正琦也附和道:“谁不知道顾家虽是世袭公爵,可三个儿子个个是纨绔。老大休妻无数,老三家暴成性,唯独老二患有腿疾,迟迟没有娶妻,怎么能把妹妹许配给那样的人家呢?”
尹治叹气道:“你们小孩子不懂事,哪里知道个中厉害。顾家财大势大,我们答应了他们便是不能反悔的了。”
珮瑄一跺脚,恨恨道:“什么顾家,什么权势,我才管不得这些。我只知道,我不想嫁,没有人可以强迫我!”
尹治怒火攻心,快步上前一巴掌打在珮瑄脸上:“这可不是由你自己做主的,过几日就上轿,没得商量。”
珮瑄大哭着跑回了房内,一个人坐着生闷气。
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珮瑄赌气道:“不见,我谁都不见!”
“连我也不见吗?”
珮瑄认出是尹正琦的声音,气冲冲开了门,撒气道:“我不管,总之我就是拼了一死,也绝对不会嫁给那个什么顾二公子的。”
尹正琦赶忙把珮瑄拉进了房内,压低了声音道:“珮瑄,其实并不是只有这条路,哥哥我还有一个好办法。”
珮瑄听到正琦这么说,终于冷静了下来,问:“真的?有什么办法?”
出嫁当日,尹府上下忙里忙外,处处张灯结彩,又是敲锣打鼓又是吹拉弹唱。媒婆一个劲地拉着龙氏说吉利话,尹治却面色凝重,一边和尹正琦招呼着往来宾客,一边暗暗摇头。尹正琦见父亲面露难色,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关心道:“爹,您没事吧?”
尹治摇摇头,无奈道:“没什么,今日是你妹妹大喜的日子,不要说些无关的话。”
尹正琦只好连声叹气。
珮瑄盖着大红的红盖头,抚摸着身上大红的喜服。这身喜服是城里最好的绣坊绣的,用的是最好的金线,上面有一对戏水鸳鸯,缀着一颗碧绿的夜明珠。一滴泪从她的眼眶滚落,掉在这对鸳鸯上。
珮瑄掀开轿帘,最后看了一眼她的父亲尹治。尹治从前是跟随着当今圣上征战沙场的大将军,又曾立下赫赫战功。开国后,虽然那些父亲曾经的战友因各种原因陆续离世,珮瑄却从未觉得自己的父亲老了。
可是今日,当她看到父亲在身后这样看着自己,他花白的须发已经难掩脸上岁月镌刻的风霜。珮瑄突然觉得,原来父亲也会老,原来他经过这么多洗礼,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叱咤风云的大将军了。
父母在,不远游。珮瑄这次,只好做个不孝的女儿了。
她又看到了尹正琦,她的哥哥。尹正琦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望着她使了个眼色,珮瑄便知道,他大概是把什么都安排好了。
珮瑄一松手,轿帘如一只没了力气的枯蝶翩翩而落。她凄然一笑,将手中血染般赤红的盖头蒙到脸上。
“新娘起轿咯——”媒婆一脸欢喜地喊了起来。
轿夫闻声起了轿,珮瑄只觉得轿子摇摇摆摆,到处晃得心烦意乱,她的心也随着这颠簸的轿子七上八下起来。
她的脑中又一次回荡起了那日尹正琦在她房中说的话:“其实不是只有一条路,还有一个办法。这个办法就是逃婚。我已经打点好了那日送你出嫁的轿夫,到时候只要那轿夫吹一声口哨,轿子就会停下来,你赶紧趁着这个时候逃跑吧。”
珮瑄先是被哥哥的好意与部署打动,又是感激又是兴奋,可随后很快就涌上了担忧:“逃跑是不难,可是当日必定会有很多顾家的人前来迎亲,要是想避开他们大队人马就是一件难事。更何况就算我跑了,又可以逃到哪里去呢。”
尹正琦叹息道:“我能做的只有这些,到时候那几个轿夫会想办法引开迎亲的人,至于能够跑去哪里,这都得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珮瑄难过起来,倒并不是因为自己前途莫测,而是她一想到日后恐怕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父亲,还有这个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哥哥,此刻一别只怕日后天各一方,再难相见。
尹正琦看出了珮瑄的犹豫,坚定道:“一切都要以珮瑄你的安危为重啊。”
珮瑄只好含泪点了点头。
她此刻坐在轿子里,只等着这一声口号,她就可以就此解脱。果然,轿子到了集市,熙熙攘攘的人群围观着一路吹打而过的仪仗队。突然,耳边传来轿夫一声口哨,珮瑄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轿子停在了集市中央,她忙借此机会溜下了轿。
她不惜一切用力挤到人群中间,拨开看热闹的人群,飞快向前跑去。风吹落了红盖头,她也来不及去拾,任由它飘飘荡荡,随风飘摇而去。这盖头如飘然远去的雏凤,直扑到了迎亲的家丁们脸上。
媒婆见新娘趁乱跑了,越发焦急起来,大叫着:“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追啊!”
一群家丁得了命令,撒开了腿一齐向珮瑄的方向而去。
珮瑄虽跟着父亲习武,平日又喜欢舞刀弄剑,可到底只是个弱女子,跑了一会儿,已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渐渐没有了力气,回头看去,那些气势汹汹的彪形大汉已经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她逼近,情势凶险,迫在眉睫。
珮瑄不禁担忧起来,再这样下去,自己非得耗尽体力,被他们抓回去不可。她抬头一看,却见前面已经到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再定睛一瞧,上面写了敕造赵王府五个大字。
赵王?
珮瑄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她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害怕,不知为何,到了这个时候,她竟然有一种奇妙的预感,就是这个擦肩而过的男人一定可以救她脱离苦海。
只不过赵王府毕竟是王府,没有那么容易混进去,就算让她混进去了,也难免不会被人赶出来。
可她听着身后咄咄逼人的呼吸声和步步相靠的脚步声,终于把心一横,径直向着赵王府奔去。到了赵王府门口,珮瑄闭上眼睛就往里冲,果然被门口的管家拦了下来。接着又窜出了几个府里的下人,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是什么人,胆敢擅闯赵王府?”
珮瑄知道这一次是孤注一掷,只许成功不能失败,唯有搏一搏,于是她灵光一闪道:“我是赵王的朋友,我要见赵王,等他见了我自然就知道我是谁!”
那些下人自然是不会这样轻易放她进去,喝道:“声称是王爷的朋友的数不胜数,谁知道你是真的还是假的。再说了,怎么也得让我们进去通报一声,再作决定。”
珮瑄焦急道:“什么时候了,你们难道没瞧见我背后有人在追杀我吗,我告诉你们,这些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灯,若是不让我进去,我有个三长两短,王爷一定扒了你们的皮!”
“这——”
见这个姑娘说话掷地有声气势不凡,似乎与赵王的关系非比寻常,几个仆人也犹豫了起来。
“让她进去!”珮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洪亮而又气势如虹的男声。
珮瑄知道,她的救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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