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
“你怎么笨手笨脚的?”
颜珞压低声音,赶紧将不知怎么踩碎瓦片的裴珺拉起身,如果这个时候拖她后腿的是百里归朔,她伸出的大概就不是手而是腿了。
但好在前面的人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小小骚动。
颜珞想将裴珺拉起来,却反被裴珺猝不及防地拉下去。
裴珺扫了一眼她身上的夜行衣,说:“你这准备还真充分。”然后,他看了一眼自己身上从刚才那人身上扒下来的衣服,皱了皱眉,“我却得穿别人脏兮兮的衣服。”
“谁叫你晚上夜行却不穿夜行衣呢。”颜珞笑了笑。
裴珺却静静盯着她:“你要我注意最近在黑市很活跃的团体,还有适合打造武器暗作坊,以及适合藏匿的地方。”
顿了顿,他还是没忍住一般问了:“你到底要做什么?”
颜珞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裴珺显得很意外。
颜珞:“我只是觉得,如果那群人要做什么,一定会与黑市有关。你不是也知道我最近处境尴尬吗?应该就是这群人没错了。之前在对方手上吃了亏,这次我要连锅端了他们。”
裴珺不太明白,但还是理解最关键的一点:“也就是说,你早就知道有人要对付你,才让我盯着黑市,为什么他们要对付你?”
颜珞看了一眼对方还握着自己的手,笑了笑:“问这么多干嘛,我只是让你指路而已。”
触到对方的眼神,裴珺松开了手,欲言又止:“你今晚……”
颜珞明白裴珺的未尽之言,知道对方也明白自己的意思,于是也干脆挑明了说:“没错,我今天就是去报仇的,你可以留在这里,也可以跟着我,我也不用你动手,万一我敌不过,你帮我收个尸也不错。”
说完,颜珞顿了顿,盯了裴珺没一会儿,她觉得自己手上的力道完全被松开了,她没再说话,转身继续跟上去。
身后安静了片刻,随即就有脚步声跟上来。
颜珞停住脚步,不是因为身后,而是因为身前跟着的那群人拐进了一个小巷。颜珞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一家暗赌坊,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这要跟进去,就是瓮中捉鳖。
而她现在就要决定,要不要当那只……鳖。
这时,身后传来问话。
“我很好奇,你跟他们有什么仇?”
颜珞回头,月光令她看清裴珺的眼神,原本微蹙起的眉头直接成了川字:“你这是什么眼神,好像看见了被糟蹋的良家女。”
裴珺嘴角微微一提:“有吗?”
颜珞撇了撇嘴,严肃纠正:“不许乱想,玄苍教在江湖上又怎么会没几个仇家。”
这一刻,裴珺从忽然心底冒出一个想法,要拦住颜珞。
但他这次没有伸出手。
“走吧,”他说,“那家暗作坊在一家赌坊后面,好巧不巧,是我现在暂时当打手的那家赌坊。”
“你……”颜珞觉得裴珺似乎产生了什么微妙的变化,但她没问,而是说,“那岂不是要害你失业了?”
在今晚遇上裴珺本就是个意外,她本就打算自己一个人行动。回想起来,她每次遇见裴珺,都充满了巧合,巧合到说这是对方别有用心,似乎才能完美解释。
但颜珞无法确定,或者说,她不太愿意怀疑裴珺。
裴珺此时并不清楚颜珞的心中所想,只是笑了笑:“没事,今早我刚领了二十两银子。”
早上领了银子,晚上就来找我……颜珞一抽嘴角,真是完美。
“我可得提前说好,”收回心神的颜珞侧身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深巷,“如果我真能查清你的身世,最后索要的报酬可是很高的。”
“当然。”
宫室内灯影摇晃,房间内原本束起的帷幕全部放了下来。萧夜宸看了一眼身后离自己快一丈远的杜瑾然,忽然笑起来:“你不打算和我一起去见清蝶吗?”
杜瑾然垂首,几乎与黑暗的背影融为一体:“皇后娘娘说要单独见您。”
见她真不打算进去,萧夜宸便收回了目光,大步流星走了进去。
他也有点好奇,前方有什么等着自己。
掀开最后一道珠帘,他来到了里屋,果不其然,孟清蝶正背对着他坐在梳妆镜前,发间只有一枚金簪,她正拿着乌木梳,一下一下梳着头发。
记得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几乎每日晚间都能看到孟清蝶坐在梳妆台前解下金簪凤钗。但是他登基之后,丞相府被杀一案迟迟没有结案,接着又是国丧,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接待完西域来使,接着又是殿试,好不容易等到年初,祭祀嫘祖的要事也提上议程。
最长的时候,除了正事,他连续半个月没有和孟清蝶说过话。
更别提,晚间的清闲时候。
他慢慢走上前,嘴角没有向上翘起,眼底深处却流淌着脉脉情愫。
“清蝶。”
他轻声开口,只一句两字,就胜过千言万语。
听到他的声音,孟清蝶慢慢站起来,转过身来。她未着粉黛,面容苍白得不像样子,两弯细眉弯下,唯有那双杏眼点漆般地明亮,如同黑夜中点亮的一点灯火,燃烧着不肯熄灭。
“夜宸。”她说,“你瘦了。”
“是吗?”萧夜宸不自觉地勾起唇角,“你也轻减了不少。”
“那么,我问你,你真的要听从那些前朝大臣选秀女?”孟清蝶看向萧夜宸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却显得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加脆弱,仿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地在请求。
萧夜宸嘴角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毫不意外对方这样问:“……选秀也是前朝均衡各方势力发展出来的一部分,他们能等到现在,可以说是最好的情况了。”
但孟清蝶并不想听这些。
“所以,你选择违背承诺,选择背叛我!”
孟清蝶猛地抬起手臂,向萧夜宸亮出了一直藏在袖中的匕首。
灯光下,那把匕首的边缘显现出奇异的光泽。
萧夜宸没见过这把匕首。
匕首微微颤抖着,但颤抖的其实不是匕首,而是孟清蝶的手腕。
就在这时,一曲笛声由远及近传来。
萧夜宸曾经也行走江湖三载,什么都经历过,自然不会怕一柄小小的匕首。所以,他并没有大声呼救。萧夜宸逼近孟清蝶,后者横过匕首阻挡,两人也曾比划过几次,对彼此的招式都很熟悉。而且……
“你说过的,你答应我三个条件,这第三个条件,你没有遵守!”
孟清蝶大吼一声,手上也随之用力,硬生生掰过对方的手腕,将匕首的尖端对准了萧夜宸的鼻尖。
原本不疾不徐的笛声,此时变得越来越快。
萧夜宸眸色渐冷,手上的力气加,对准自己鼻尖的匕首被一点点移开。
而且,萧夜宸很清楚,孟清蝶并不擅长匕首之类的冷兵器,三两下就被萧夜宸夺过手中的匕首,扔到了一旁的地上。
孟清蝶的匕首被扔到地面上,她整个人也像被风催折的树木一样,跪倒在地。
“你为什么不回答,为什么?”孟清蝶低着头,声音里透着浓浓的不解。
萧夜宸垂眸看着孟清蝶,他想,孟清蝶肯定觉得自己现在变得很陌生。但在他眼里,现在的孟清蝶也变得一样陌生。
孟清蝶缓缓抬起头,一双杏眸透亮澄澈,满溢出无色的泪滴,划过她的脸颊:“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明明答应过我,这一生,你只娶我一人为妻。这才四年,你就违背你的诺言了吗?”
这是萧夜宸头一次看见对方如此低姿态,他从来没有在这个角度俯视过对方,即使成为夫妻、君臣后,两人的身份地位没有再对等过。
“清蝶……”萧夜宸微微张口,想说什么,就见孟清蝶用手肘撑地,重新站了起来,原本梳好的发髻也全乱了,长长的青丝垂到了地面上。
萧夜宸再次与孟清蝶对视,对方的眼睛此时却变得充满恨意。他从未觉得孟清蝶会真的恨他,但此时却不得不信,那时他喜欢的、爱上的孟清蝶,或许已经不在这里了。
“清蝶,我……”萧夜宸话还没说完,心头忽然一痛。
他低头一看,才明白为何孟清蝶会发髻散乱。
孟清蝶拔下的那根金簪……
此时却捅在他的胸口。
颜珞跟着裴珺从赌坊的后门翻墙进去。
后门堆放的都是一些杂物,晾晒的破衣烂衫也罢了,还有一些干草柴火,全部摆放一起,也不怕衣服湿了柴火。
两人走到一个拐角,屋内灯火通明,不时有声音传来,但颜珞此时忽然开口,问道。
“虽然你是打手,那你是调查出这条后门通往的是暗作坊?”
裴珺被突如其来的 这么一问,眨了眨眼睛,回头看向颜珞,但没有开口说话。
他的声音透出一点无奈:“你要我现在,在这个危险的地方……与里面那些危险人物只隔着一扇门的时候来解释这个问题吗?”
颜珞看他一眼,似乎也明白自己问得问题有些多余了,于是不再多问,也不再猫着身体,直接走了出去。
裴珺见她直接大摇大摆地走出去,眨了一下眼睛,然后才反应过来,连忙跟过去拦住颜珞:“等一下!”
但还是慢了一拍。
穿着夜行衣的颜珞直接了当地走到了房间的门口,然后,伸出自己的右腿,一脚踹开了大门。
这一动静不可谓不大,总之,她抬头向里面看去时,屋里的七八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
而她身后,裴珺则有些不忍直视地捂住了眼睛。
颜珞……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啊。
“哪里来的小娘子?”一个赤裸上身的疤面大汉站了起来。
颜珞轻笑一声,直接拉下面罩:“前几天,追杀我的人就是你们吧。”
她直接用的是肯定句,因为她看到了在她进门的那一瞬间,坐在角落里挽起衣袖,手臂上带着刺青的男子慌慌张张藏进桌下的弓箭。虽然在进来的那一瞬间感到了一丝违和,但仅凭弓箭这一点,她依旧觉得面前这群人和西域暗探脱不了关系。
她当初让裴珺留意黑市售卖武器的暗作坊,是觉得在黑市打过照面之后,西域暗卫肯定还会找上她。而且,当时那人使的长剑,很明显是晋朝的工艺。如果想对她下手,他们肯定缺少武器,那么暗作坊是最有可能找到这群西域暗卫线索的地方。
可是没想到,眼前这群人竟和西域暗卫有直接关系。
当颜珞露出真面目后,当即就有人认出她:“是玄苍教的圣女!”
颜珞莞尔一笑,走了进去,在疤面男面前不远处停下:“原来你们知道我啊……”
“圣女,听说不是死了吗?”
“你不知道这圣女有个外号叫‘九尾猫’吗?听说有九条命!”
“九条命?这是妖精吧!”
“听说已经死了两次……”
一时间,屋里众人窃窃私语起来,声音还不小,颜珞听的一清二楚,心道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些谣言居然现在都还有呢。
她的身后,裴珺从她的左边走到右边,又从右边走到左边。
余光瞅到对方的动作,她问:“你在干嘛?”
“在找你的尾巴在哪里。”裴珺一本正经地回复,嘴唇也没有上扬,“我们都这么熟了,都不肯给我看看你的尾巴吗?”
“……”
但颜珞觉得他肯定在嘲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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