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前。
昨晚下过一场大雨,街道被冲刷得比往常干净许多。杜瑾然一路走到山水庄的时候,鞋子沾了不少泥土,她小心地擦干净鞋面,才向守门的弟子递出孟清蝶给她的名帖。
守门的弟子一见名帖,惊诧之余语气里也多了几分恭敬:“姑娘请跟我来。”
杜瑾然点了点头,跟着对方走进了这座古老的宅院。
山水庄依山而建,占地面积很大。整体大多数是平房,两层楼的建筑并不多,三层楼的就更少了。所以,杜瑾然才一眼就远远看见了山水庄中心的那座九层高楼。
领路的弟子显然属于活泼外向的性格,见杜瑾然一直盯着那座高楼,便自己开口介绍了起来:“啊,那是庄中的藏书楼,以前还有人说里面藏着什么武林秘籍,不过,我倒是觉得它更像是山水庄的象征,历经三朝,却依旧存在。”
杜瑾然收回目光,看了弟子一眼。
弟子挠了挠头:“不过这也不是我说的,而是大师兄说的,可惜他很久没回来了,不然我也可以一睹他的真面目。”
杜瑾然问:“你的大师兄是?”
弟子笑了,语气里充满自豪:“我们也只知道他的别称,十一夜,江湖人称‘十一夜公子’。”
杜瑾然收回了视线,低头喃喃:“是他啊。”
弟子没有听清,歪头问:“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杜瑾然摇摇头:“药堂快到了吧。”
弟子连连点头:“是的,前面拐个弯就是。”
杜瑾然点点头,没有再说话了。
越靠近药堂,空气中略带苦涩的中药味就越浓烈,房屋看起来也越老旧。根茎细嫩的野草从砖石的缝隙里生长出来,摇摇晃晃地随风摆动。
“阿容,这个药拿好了,每天敷一次,你肩膀上的伤才会好得更快,对祛疤更有效果。”
“……堂主,这不会是你新制的药膏吧?”
“是吗,那我可能拿错了。”
“师姐,堂主!”弟子走到院外便喊了一声,等走到门口,他才发现里面还有一位,不禁愣住了,“啊,楚王殿下也在,失礼了。”
杜瑾然不露痕迹地打量院内的三人,最后落到那个意料之外的萧夜迟身上。
萧夜迟比之几年前更加成熟,杜瑾然已经很久没看见皇室成员,忽然看见萧夜迟,过往的记忆袭上心头,令她脸上的表情一瞬空白。
萧夜迟似乎没看出来杜瑾然的局促,只是说:“看来我在这里不是时候。”
杜瑾然不知道自己现在该说些什么,毕竟她以前虽然经常出入皇宫,去也只熟悉大皇子和三皇子,对五皇子知之甚少。
在她的记忆里,萧夜迟以前是一个偶尔跟在大皇子身后,由于过于活泼,与宫廷格格不入的孩子。但她印象最深刻的还是那个那个在十五岁之后,失去同胞兄长,被军营生活磨炼得愈发沉默寡言的少年。
但她现在她却忽然发现,她好像又能在萧夜迟身上找到当年那个孩子的踪影。
不像她,已经无法在自己身上找到过去自己的丝毫痕迹了。
“你个没大没小的家伙。”秦宓笑着对弟子说了一句,“好了,你退下吧。”
弟子没再多说什么,微微欠身之后,便离开了这座不大的院子。
“想必这位就是杜瑾然杜姑娘了。”秦宓很明显知道她的来意,“你在这里等等,我去里面拿药。”
杜瑾然点点头。
大概是看出她的拘谨,百里浠容倒了一杯茶递给她,并请她坐下。
“杜姑娘请坐,在这里不必拘谨,”请杜瑾然坐在右手边后,浠容接着说,“我听说师姐已经回到了皇宫,她最近还好吗?”
杜瑾然不是第一次见浠容,却是第一次面对面与对方交谈。她早已听说对方的美貌,如今见了才知道,即使自己身为女子,确实也抵挡不住这种美貌。
听到对方的问题,杜瑾然心下了然,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壁的边缘,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晚上睡得不是很好,就算我用了安眠香,也时常惊醒。更别说以前的老毛病也烦了,时常心悸,听说药堂这里还有几瓶药可以用,我便来拿了。”
孟清蝶出生时便有不足之症,虽然之后很长时间不再犯,但在生下小凌轩之后,却再次复发了。如今朝外对她这个皇后又有诸多不满,自然是心情郁结,难免再犯。
浠容听后没有接着问,而是垂下眼眸,似乎在思索什么。
杜瑾然也没有说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相较于她喝过的大部分茶,这杯茶并不苦涩,而是有一股回甘的口感。她放下茶杯,就听见萧夜迟开口了,同时,她的余光也看到了坐在浠容左手边的萧夜迟,轻轻将手指搭在了浠容白瓷般的手指上。
“麻烦你多费心了。”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但杜瑾然还是能感觉到如今的萧夜迟与当初大不相同。
“我找到了,呐,就是这个药,要提醒她少吃哦。”秦宓从屋里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三瓶药,“这两瓶是给她的,一天一颗,就算再难受,也只能多吃半颗,监督她的事情就麻烦你了。”说着,她将两瓶一模一样的药瓶给了杜瑾然,手中却还有一瓶稍小一点的药瓶。
杜瑾然略显疑惑地看了一眼剩下的那瓶。
“这个是给你的。”秦宓看出她的疑惑,将最后一瓶直接塞进了她带来的挎包里。
杜瑾然:“我的,可我……”
“要相信一个大夫的话,一颗就够了,吃完这一瓶,你的失眠应该会好上不少。”秦宓微微一笑,眼睛里难得露出一点可以称作为慈爱的目光。
“你比浠容大不了几岁,在我眼里也是孩子,我作为长辈,也理应照拂一下你。”
杜瑾然明白这多少是看在孟清蝶的面子上,不过她已经很久没收到来自长辈的关心了,微微愣神之后,还是微笑着道了谢。
“谢谢你,秦堂主,我会谨遵医嘱的。”
马车轱辘轱辘向前驶去,杜瑾然撩开车帘,透过缝隙,看见马车外的行人走来走去,有牵着驴的农民,有举着糖葫芦跑过的孩童,还有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的老者,更有正值青春,面脸笑容的少年。
“停一下。”杜瑾然扬声说,随后马车便停了下来,她便起身下了马车。
马夫是孟府极有眼力见的小厮,见她下来便殷勤地说:“姑娘有什么要买的吩咐一声便是,不需要亲自下来的。”
“我去买点蜜饯,你在这里待一会儿,马上就好。”说完,她就直接走进了面前的果铺店。
果脯店的店面不大,店里只有几名客人,她挑拣了一下,便让掌柜去打包,然后自己走到了店后。店后连着一个小院子,是个四四方方的天井构造,院中有一棵树,树下的躺椅上正躺着一个人在乘凉。
杜瑾然四处看了一圈,确定这里只有眼前躺椅上的那个人,便往前走了两步,问:“大漠之狼?”
躺在躺椅上的人没有立即应声,一卷书籍挡住了他全部的脸,杜瑾然抿了抿唇,打算原路返回。
她转身刚走了一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个疏朗的声音。
“原来你就是藏在京华城的暗探呀,曾经的一品军侯之女。”那声音说出她的名字,带着一丝淡淡的嘲意,“杜瑾然。”
被轻而易举点破身份,杜瑾然没有半分被冒犯之色,转过身,只是平静地问:“你就是这次从西域来的人?”
“是啊。”坐在躺椅上的男人直起了上半身,脸上的书本也被拿下,露出一张属于中原人的脸。他皮肤被晒成西域人常见的小麦色,抬起的眉毛浓密上扬,眼睛如孤狼般深邃锐利,说话时露出一侧嘴角的虎牙。
杜瑾然见过不少俊俏的贵族子弟,眼前这位的容貌除了年轻俊俏,却又比一般的俊俏郎君添了几分说不出危险气质。
但这样令人过目难忘的容貌,却被左侧额头上的那块丑陋伤疤生生破坏了美感。
杜瑾然识得一些西域文字,知道那不是伤疤,而是黥面之后被留下的伤痕,而年轻男子脸上被刻下的不是什么其他的字,正是含义为“奴隶”的西域文字。
也就是说,眼前这名男子,身份曾是西域最底层的奴隶。
见杜瑾然没有立刻回答,年轻男子淡淡一笑,指了指脸上的伤疤:“怎么,对这个很好奇?没错,身为奴隶,确实很难在西域熬出头,所以啊,我做事也和那些人不一样,如果在我手下出现失败,那么就算那位想要保护你,你也一定不可能活着再出现在我面前。”
大概是被年轻男子杀气腾腾的语气吓到,杜瑾然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
“好了,我把东西给你,毕竟,也不能让屋外那位车夫等得太久。”年轻男子边说边从怀里拿出了一样东西,轻声说,“这是你要用的‘好东西’,这次计划能不能成功,就全靠你了。”
杜瑾然看着那瓶东西,表情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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