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当她知道孟清蝶不在皇宫,而是直接带着太子去到孟府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怎么这么像平头老百姓家里,妻子受了委屈带着孩子回娘家呢?
当她吃饱喝足换了一套干净衣服走进孟清蝶曾经的闺房时,这样的念头再次涌上心头。
因为……她看见了孟清蝶红红的眼眶。
“皇、孟姐姐,”颜珞莫名觉得自己应该改口,“你这是……哭了吗?”
孟清蝶放下床帏,掩住已经睡着的太子,起身走向颜珞,露出一个略带疲惫的笑容。
“颜珞,你来得比我想象中晚,路上遇到了什么吗?”
这是不想回答吗?
颜珞抿了抿唇,没有再问,而是回答道:“遇到了点麻烦事,不过,这都是次要的,太子的事才是最重要的。孟姐姐,投毒这件事,你有头绪吗?”
孟清蝶听到这句话后,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将颜珞带到她所在房间旁边的一个小房间。这个小房间是她以前的书房,三面墙上都摆满了书。她走进屋里,推开了窗户,月光洒进屋内,好似一地银白。
颜珞吹亮手中的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油灯后,孟清蝶便直接坐下,同时也向颜珞做了一个“请坐”的动作。
见孟清蝶如此客气,颜珞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却还是坐了下来。
“你说,作为一个女子,一生中最大的幸福是什么呢?”
坐下来后,颜珞被冷不丁地问了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若是换个人来问,颜珞都会觉得对方的想法十分可笑。
幸福这种感觉是因人而异的,而世人对于女子的幸福,却存在着极为刻板的印象,并不被颜珞所认同。
这一点,她觉得孟清蝶也是知道的,但此刻,对方问出这个问题,很明显和她自己以前的心境已多有不同。
甚至能听出一丝迷茫。
看着孟清蝶怅惘的模样,颜珞难以直接开口,而是转去给她与自己倒了两杯水。
放下茶壶,她才将斟酌好的话说出口:“我想这个问题即使是问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候,得到的答案应该也是不同的吧。”
“很小的时候,我无忧无虑,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离开娘亲,也从来不知道,被人拥抱的温暖都会变成奢望。幸福是什么呢?是我渴求又得不到的东西吗?可能恰恰相反,是我们拥有时意识不到,失去时才倍加怀念的东西。”
说到这里,颜珞一顿,抬眸去看孟清蝶的表情,但很可惜,她没有看清楚。
孟清蝶垂下眼睫,烛火照亮她的半张脸,另一半表情掩藏在黑暗里。
颜珞没有再说话,旁人的话说得再多,也敌不过自己刹那间的通透。有些事情,终究只能自己开解自己,或者……
自己放过自己。
“我嫁给萧夜宸时,比你还要年轻气盛,从来不觉得自己哪一天会走投无路,后悔当时的冲动决定。但是现在,当意识到有人竟对凌轩动手,皇室当年的悲剧要再次上演时,我却感到了一丝后悔。”
孟清蝶的声音很轻,像是晃动升起的烛火,风一吹,就要消失了。
颜珞明白,任何母亲在知道有人谋害自己孩子未遂之后都会像孟清蝶这样愤怒。但孟清蝶与其他女子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她并非什么弱女子。
孟清蝶抬起头,原本的杏眼眯起,目光变得锋利起来:“如果他们以为我是什么都不懂的妇人,那他们恐怕会失望了。如果有人想对我的孩子不利,我定当全部奉还。”
三四年的时间,再单纯烂漫的少女,也能在深宫里成长为心思缜密的女人,更何况,孟清蝶比宫廷里的人还多了一分坚韧果敢。
颜珞并不担心孟清蝶会被这件事打击,她从对方的态度敏锐地觉察到:“看来你有头绪。”
孟清蝶毫不犹豫地点头,随即瞅着颜珞笑了,像是意外又同时有点好奇:“前朝闹得那么厉害,你没听说?”
颜珞讪笑:“当然听说过。”这不是没敢问嘛……
她也确实只止于听说,毕竟自己最近在当一个好大夫,天天听到的都是高门贵族里的八卦,只有偶尔才会听到关于后宫的一些事。
也就是……最近又有大臣提起应该选秀,扩充后宫的事。
颜珞记得,三年前也有大臣提过选秀一事,但那一年先皇病卒,无论如何也不宜选秀,所以便推迟了三年。再者,如今的皇帝萧夜宸正值壮年,京华城里不知多少待嫁的姑娘都在期盼着能够入宫。
“那些话他们三年前就说过,我听得耳朵都起茧了,我生下皇子,原本以为可以堵住他们的嘴,结果他们反而变本加厉。那些大臣都是些可怕的老古董,觉得后宫只有皇后一人,是我善妒所致,真是笑话。”孟清蝶脸上浮起一抹冷笑,“那些人里面,绝对有想对轩儿不利的人。”
“大臣?”颜珞喃喃出声,觉得不太对,“不至于吧,谋害当朝太子的性命,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什么官员能这么不怕死?”
孟清蝶正在气头上,凉凉扫过颜珞的那一眼像是锋利的冰刀。
颜珞觉得自己半截身体都仿佛凉了。
她连忙改口:“所、所以,这里面一定有居心叵测之人在作乱!”
孟清蝶点点头,递给她一个显而易见的眼神。
颜珞受到鼓励,继续说下去:“谋害太子,风险太大,所图肯定更大。所以……”
能比太子……能比未来储君更重要的事吗?
现在的晋朝,表面上风平浪静,却依然存在着内忧外患。那么,能做出谋害太子这种大逆不道之事,所求的便只有那个吸引所有人的至尊之位。
见颜珞的眼神有了变化,孟清蝶露出“你终于明白了”的表情,接着说了下去:“与皇上政见不合的守旧派,也不至于做出这堪比谋反的举动,那么就只有外患这一种可能。”
颜珞的嗓音沉了下去:“是西域的人在暗中捣鬼。”
是啊,除了他们还会有谁会这么做呢?
但随即,她又转念一想:“太子毕竟年幼,即使这一计真的得逞,皇上还会有其他子嗣,刺杀太子又能让他们得到什么好处呢?”
孟清蝶却郑重其事地摇摇头:“能让一国之君后院起火,已经是非常大的影响了,何况,比率能让我们夫妻离心,要是能趁机在选秀里放几个自己人进宫,那么便是更大的益处。”
听到孟清蝶这么说,颜珞也明白了过来,然后,她猛地看向孟清蝶,似是终于恍然大悟。
“这样直勾勾地看着我干什么?”见颜珞明白了什么,孟清蝶却面上不显,只是捧起半凉的茶杯,用好似若无其事的语气问。
缓缓收起脸上的惊讶,颜珞勾起唇角:“没什么,只是想起来这是你三年来第一次出宫这么长时间吧,如果没有这件事,我肯定会拉着你好好逛逛夜市。”
听到这句话,孟清蝶的表情也变得愣怔,喃喃自语般轻声说:“如果能再逛一次夜市就好了。”
见到孟清蝶落寞的表情,颜珞的心绪也随之变得有些低落,想想今天发生的一堆事,她更是逃不开也躲不掉,于是抬起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同时对自己自己加油鼓劲。
“没有什么能难住我,孟姐姐,我们的幸福……”她伸手握住孟清蝶捧着茶杯的左手。“必须由我们自己抓住。”
虽然说了一番豪言壮志,但做起来的难度却一点也不小。
毕竟,颜珞现在还有一脑门官司,实在是不宜抛头露面,只能让孟清佑代为出面。
第二天一早,孟清佑就带来了皇宫里传出的谣言:皇后最近身体不适,需要静养,选秀事宜暂停。
当然,颜珞清楚,这只是一个缓兵之计。
孟清佑悄悄把颜珞拉到无人在的院子里,问:“姐姐这次不会动真格的了吧,以往吵架也不会吵到直接跑出皇宫。”
孟家的院子不大,但花团锦簇,郁郁葱葱。颜珞坐到孟清佑昨晚的位置上,然后对他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见颜珞反客为主的举动,孟清佑也没什么表情,只是说:“你还真是习惯。”
颜珞很想端起茶杯喝口水,但显然孟清佑不是那么在意细节的人,她只好将手臂往桌上一搭,摆出开聊的架势,嘴里说的话却拐了个弯:“今早,我去和孟尚书打了个招呼,毕竟要叨扰几日,作为晚辈,不打招呼也太失礼了。我还有点担心呢,不过还好,尚书大人一点都没有怪罪我的意思,还说可以待到想走的时候为止。”
孟清佑偏了偏头,眼眸里尽是疑惑:“所以,你想说什么?”
“尚书大人都那么淡定,你担心什么?”颜珞淡淡一笑,“还是你觉得尚书大人对如今情况的了解还不及你?”
轻巧的话语落入耳朵里,孟清佑却像被噎到一样咳嗽了好几声:“咳咳咳,你直说不就完了。”
“不要,那样多无趣。”颜珞嘴角的笑容更加愉悦,“对了,我不是让你去打听归朔那小子的下落吗,他们现在在哪里,在沁月楼吗?”
毕竟,除了不能去的妃玉阁,还有容易被发现的静渊堂,鱼龙混杂的沁月楼是最合适的藏身之处。
在外奔波了一天的孟清佑没有得到一句好话,不顾风度地翻了一个白眼:“没有,不在那里。”
颜珞脸上的微笑面具终于裂开了丝裂缝:“不在?”
“不在,我特地用你的名字去见了月蓂姑娘,但是,确实没有任何人来过,无论是你的便宜弟弟,还是那位好看的百里姑娘。”
颜珞垂眸,用不敢相信的语气喃喃自语:“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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