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山高水长

金风玉露楼是在京华城拥有百年历史的酒楼，吸引了无数饕客前来一尝美味佳肴，也使得无数文人墨客驻足，更有平时见不到的达官贵人在酒楼设宴款待。

百年老店近几年在昆西城开了一家分店，菜单里加入了不少昆西城的特色美食。说起来，颜珞作为京华人士，却对又酸又辣的昆西佳肴无法自拔，每次来了都不会错过。

阳光下，颜珞没有注意到，裴珺在看到金风玉露楼的牌匾时，在刹那流露出的若有所思的表情。

昆西城的金风玉露楼占据了昆西城一个绝佳的好位置，靠近昆湖边，美景在侧，游人连绵不绝。游人临窗而坐，往外眺望时，便是一片远山如黛，日出或落山时，更是湖水波光粼粼，晚霞绚烂缱绻，令游人流连忘返。

“对，糖醋鲤鱼、仙人醉、卤猪蹄，再来一盘时令鲜蔬，就这些，半个时辰后送到昆湖边的船夫那里。”颜珞点了菜，正准备拿银子付钱，一只手伸了过来。

颜珞回头看过去，眨了眨眼。

“我来吧，毕竟你刚请了我。”裴珺表情自若地付了钱。

出门在外，颜珞早已习惯自掏腰包：“不，还是我来。”毕竟，她请裴珺吃饭可不是“真心实意”，有那么点猫腻在里面。

说完，颜珞便掏出了荷包，但刚拿出来，裴珺的食指和中指却隔着两层衣物轻轻搭在了她手腕上。

“你帮我忙，也该请你吃顿饭聊表心意。”

这句话倒是没有说错，于是，颜珞便莞尔一笑，立刻收起了荷包：“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出了金风玉露楼，半个时辰后，两人便慢悠悠走到湖边。纵然是冬日，湖边寒风凛凛，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在湖边散步。

“可惜现在是冬天，不然百花盛开，那才是美不胜收。”颜珞笑了笑，拨弄了一下手中的木炭，将酒壶放在了火炭上，“温一下更好喝。”

裴珺的视线从船中小桌上色泽鲜艳的菜肴，逐渐转移到船外潺潺流动的湖水。太阳从云后透出光芒洒向湖面，浮动的金色波光恍如湖底有成片翻卷的鱼鳞，再看远方，一片远山连绵的青翠之色，只觉心胸开阔……

想要畅谈心中所愿。

“你对这里很熟悉，莫非你是昆西城人？”裴珺问。

颜珞举筷的手微微一顿，接着便一筷夹走看中的猪蹄：“不，我只是经常在这里游玩。怎么，好奇我的来历？”

我还没问你，你却倒先来问我的来历了？颜珞垂睫一笑，看来我今天非要灌醉你不可。

“不，只是随口一问。”裴珺夹了一筷糖醋鲤鱼，微微点头，似乎对这盘菜非常满意。

颜珞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怎么样，我点的菜不错吧，来，喝酒。”

说完，她提起酒壶倒满那两杯小小的酒盏：“请尝。”

酒液如同清澈的琥珀，裴珺拿起酒盏，微微抿了一口：“唔，不错。”

对方的评价好像并不高，颜珞却笑得很开心：“美酒配佳肴，相识即是有缘，我敬你一杯。”说罢，她一饮而尽。

裴珺也不推辞，同样举起酒盏：“颜珞姑娘客气。”

“叫我颜珞就好，”她纠正道，“我也叫你裴珺，可好？”

虽是问句，她却没有给对方拒绝的机会。

裴珺当然想不拒绝的理由：“好，颜珞。”

两人就着三道小菜，在一杯杯的美酒中，逐渐醉了起来，两颊飞红，愈发双眼迷离。

颜珞按了按额角，心想自己明明提前吃了解酒的药丸，怎么现在却还是有些不胜酒意呢？

小火炉中没有加新炭，火光渐渐熄灭。裴珺看了一眼发白的炭，举起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说：“颜珞，别喝了，会醉的。”

“怎么会？”她激动地一拍小桌，使得这只小船都摇晃了起来，“我没有醉，倒是你……怎么酒量这么好？”

“我在家乡，向来是千杯不醉。”

“你怎么不说啊？”

“你没问。”

“你的家乡在哪里？”

裴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说：“天黑了，我们该回去了。”

“不走！”颜珞生气了，将筷子一扔：“这壶酒还没喝完呐。”

不知不觉酒劲上头，颜珞不知自己现在的脸颊有多红，毕竟她都快看不清眼前的裴珺，只能感觉对方清淡的目光。

裴珺将酒壶最后的酒倒进酒盏，仰脖喝完后便向颜珞展示空空如也的酒盏：“喝完了，天也黑了，我们撑船回去吧。”

颜珞还想说什么，却打了个酒嗝，然后鼓起腮帮子，有点不耐烦地对裴珺挥挥手：“那你去撑船，快去快去！”

头好痛，真的好痛，像是撕裂一般，又好沉，就像被人塞进了铁块，沉得无法动弹。真是不应该，昨天怎么喝了这么多酒，解酒的药丸都不怎么起作用了，还以为经过三年的历练，自己的酒量能大一点呢。

不过，她喝醉之后的记忆都不记得了，她……现在在哪里呢？

想到这里，颜珞蓦地睁开眼睛。

头顶是陌生的素色床帐，身上的被子也没见过，她一个激灵撑起上半身，赶紧摸了摸身上的衣服，还好，穿的整整齐齐。

“你没告诉我你住在哪里，昨夜客栈房间满了，所以，就让你在我床上躺了一晚。”

清朗的男声传过来，颜珞立刻循声望去，对上对方那张带着面具的脸时，第一个反应就是，好可惜，没有摘掉那张面具。

第二个反应就是，自己刚刚那副蠢样子肯定被对方看见了。

颜珞知道自己理亏，却还是说：“你可以把我带去另一家客栈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多不好。”

“你昨天晚上往我身上扑的时候，估计完全没有这个念头吧。”裴珺用平静的语气说出令颜珞震惊的内容。

“扑……扑？！怎么可能！”颜珞震惊到结巴，但搜遍脑海里残存的记忆碎片，却一点印象都没有，她眨巴了一下眼睛，语气陡然一变，“你莫不是在骗我吧，我的酒品可好了，向来都是喝醉了就睡着。”

颜珞说完后就看向裴珺，对方没有立即回话，而是拿起桌上水壶倒了两杯水：“你确实睡得很熟，把你从瑶湖边背回来，那一路你连眼睛都没睁一下。”

“你果然是骗我！”颜珞翻身下床。

大概是动作起得猛了，她站起来时感到一阵眩晕，身体不经意晃了一下，然后手腕就被人扶住了。

就在这一瞬间，颜珞眼前晃过一个画面。

视线里，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那人的手指比她要修长有力，指甲也剪得干净齐整，她抬头往上看，看见了对方干干净净的半张脸。即使只是半张脸，她也觉得眼熟，但画面就在此时断开，她并未能看到那人的眼睛。

“酒量差还喝那么多？”裴珺轻飘飘的一个问句，瞬间就让颜珞回过神。

颜珞抬起头看他，脑袋还涨涨的，一时竟忘记了反驳。

裴珺拉着她坐下，将水杯推到她面前：“喝点水，我让店小二煮了醒酒汤，等会儿就会端上来。”

颜珞听到这句话，突然觉得这句话实在太日常，放到两个认识没两个月，见面不超过三次的人之间实在有些诡异。她理亏，也确实很渴，只好老老实实听话喝水，却又忍不住问：“你倒挺会照顾人。”

裴珺重新坐下来：“我有个很任性的妹妹，不听话，也喜欢喝酒，我经常给她煮醒酒汤。”

一口水梗在喉咙里，颜珞连忙吞下去，却还是被梗得咳嗽起来，她真的很想问裴珺：你到底有几个好妹妹呀？！

裴珺好像没有接收到她眼睛里的控诉：“慢点喝，又没有人跟你抢水喝。”

算了，颜珞打消了问他所说的这位好妹妹到底是谁的想法，而且她也确实考虑不周，仗着有解酒的药丸就随便喝，以往的警惕心都不知道丢哪儿去了。不过，她也觉得奇怪，自己怎么就对裴珺这么好奇，明明酒量算不上好，却来和裴珺拼酒量，实在是不成体统。

颜珞后知后觉地有点后悔，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昨晚多谢你照顾，醒酒汤就不喝了，我又不是你那什么任性的妹妹。”

然后，她站起身，正准备要走时，又觉得刚才那句话有点奇怪，于是又转身补了一句：“我还有事情要去做，如果你拜托的事情有进展，我会告诉你的。”

就在颜珞要推开门时，裴珺在她身后问：“你打算怎么告诉我，到时候我可不一定在这里。”

颜珞没有回头，直接拉开门走出去，只丢下一句话。

“山高水长，前路漫漫，你可以偶尔猜猜，下次会在哪里见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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