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珞出了酒楼,便目标明确地往衙门监牢走,一路上她都在设想情况。
最好的情况,就是叛徒已经被暗卫杀死,名单落入对方的手中,却还没有上交。那么只要揪出他,再找出名单就可以。
最坏的情况,就是两人没有碰面,而叛徒已经溜之大吉,等待接头的暗探也什么都不知道。
还有另一种情况……
等快到了监牢门口,颜珞都没有判断出来现在最有可能是哪一种情况。牢房的犯人并不多,大多数都是小偷小摸,大多数关个十几天就会放了出去。如何从这些人中辨别出那个暗探,也是个麻烦事。
等看到监牢的门口,颜珞才想起一件事。
自己只是个小小的捕快,和监牢的狱卒连面都没见过,对方怎么着也不可能因为自己是同僚就放自己进去吧?
想到这里,她放缓了脚步。消息来之不易,避免打草惊蛇,她还是不要现在就出头比较好。纠结地看了一眼监牢,她转身离开。
正要离开时,一道声音叫住了她。
“颜小兄弟,刚好你也在呀,来来来,我们正要一起去喝酒,你也一起去吧?”
啊,糟糕。
颜珞在心里暗道不妙。
虽然她只是由于任务而来到此地,并不会呆太久,但为了不引人注目——毕竟有时候不合群就十分引人注目——所以,她偶尔也会与县衙里的一群大老粗们喝喝酒、聊聊天,听他们聊一些她只能陪着尴尬笑笑的荤段子。
啊,真是辛苦。
她转过身,嘴角扬起应付不想交谈的人时才有的笑容,抬手打了招呼,接着,就听见对方说。
“杨老头,这就是我说得颜小兄弟,怎么样,长得不错吧,配上小师妹是不是绰绰有余了?”
颜珞以为自己听错,等看到自己目前的上司秦捕头那满脸热情的笑容时,自己才真正是一个头两个大。
不是吧……
被叫杨老头的确实也是位老得脸上的褶子都能夹死苍蝇的老头,花白的头发是稀疏的,被手正捋着的山羊胡也很是稀疏。
杨老头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上来就对着颜珞左瞧右瞧:“唔,不错,你小子终于介绍了一次靠谱的人。”
颜珞假装自己没听到这句话,转而问县衙里第二能打的人:“秦捕头,这位老汉是?”
“这位是我的师父,也是县衙里以前的捕头,不过年纪大了,就去干点清闲的事,现在是监牢的狱卒,我师父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厉害人物……”
杨老头依旧在打量她,还略有可惜地摇了摇头:“可惜就是太瘦了。”然后一拍正在说话的秦捕头的肩膀。
“话真多。”
秦捕头立刻没说话了,准确说是住嘴了。
颜珞看得清清楚楚,当杨老头一掌拍到对方身上的时候,憨厚的秦捕头的脸上闪现的那一丝肉疼的表情。
比起身材纤细的颜珞,秦捕头属于又高又壮的那一类,也就是皮糙肉厚,看来杨老头虽然年纪大了,但力气仍未减半分。
“原来是前辈,”颜珞客气地拱了拱手,“失礼了,承蒙县令不嫌弃,招我做了新来的捕快,,我叫……”
“颜珞对吧,”杨老头接过话,那双历尽沧桑的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绪,“不用叫前辈,大家都叫我杨老头,你也这么叫吧。你和这个莽夫比武时,老头也在旁边看了几眼,若不是你放水,这个莽夫在你手下走不过十五招,最后哪有什么平局可言。他就是力气大点,要是碰到了真正的练家子,早就被打得哭爹喊娘。”
颜珞只是笑了笑:“那是我年纪小,秦捕头让着我。”
“师父,我哪有你说得那么不中用。”被杨老头数落了一番,在手下面前丢了脸的秦捕头到底是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了几句,“那只不过是打闹罢了,要比起扳手腕,可没人是我的对手。”
“所以才说你是个莽夫。”杨老头立刻吹胡子瞪眼,眼看着要拍下第二个巴掌。
“别别,师父你说什么都是对的,差不多到吃晚饭的时间了,你晚上不是要当值吗,正好今天也轮到我和颜小兄弟,一起回去吃饭吧,小师妹肯定等急了。”
“哼。”杨老头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对方一眼,然后转向颜珞说,“你也没吃吧,一起去老头家吃一顿吧,怎么着也不能让你这句前辈白叫。”
嗯,还能白吃白喝?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她笑着答应了。
杨老头的家在一个小巷子里,颜珞跟着杨老头走进巷子里的时候,四周不停有人打招呼,好像他们都认识杨老头一样。
“哎,杨老头在这里很有名吗?”颜珞低声问秦捕头。
秦捕头一脸骄傲:“我师父年轻的时候可是参过军的,能在沙场中活下来,你说他有没有本事呢?”
秦捕头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走在前面的杨老头听得一清二楚,他头也不回地说:“臭小子,你这张嘴真是什么都往外说,老头不过活得长些,周围的人敬重老朽罢了。”
颜珞没再问,一路跟着走到了杨老头的家门前。
和巷子里周围其他的房屋差不多,木头做的矮矮的平房,院子用一圈篱笆围住。唯一不同的,就是院子里多了个年轻秀美的少女,看来就是杨老头的女儿了。
“爹,你回来了。”从院子里可以看到外面路过的行人,少女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熟悉的身影,只不过她没想到还有客人,“秦大哥也来了,你身后这位小哥是……”
“这是衙门新招的小捕快,名字叫做颜路。”秦捕头拍了拍颜珞的肩膀,向少女介绍道。
颜珞礼貌地拱手:“没有提前问候,打扰了。”
少女微微一愣,然后便扭过头去,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哪里,饭菜可能不够,我再去准备准备。”
颜珞面色不变:“辛苦了。”
少女微微点头,又看了一眼秦捕头,然后就转身去了厨房。
秦捕头悄悄用手肘撞了一下颜珞的胳膊:“哎,看到没,刚才秀儿脸红了。”
颜珞猜测“秀儿”就是少女的闺名,但是她又不是胳膊粗心思更粗的秦捕头,她看到了秀儿最后看向的是谁。
颜珞思及此,嘴角微微勾起,便抬头看了一眼完全没有意会到的秦捕头,略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可惜了。
秦捕头注意到了她的动作,见杨老头已经进了屋,便问:“怎么,我师妹不好看吗?你干嘛摇头?”
哎,这个大傻子!
颜珞只是来做任务,也并不是来做媒的,只是讪讪笑了笑,便去帮忙摆桌子放板凳了。
“哎?”秦捕头不理解,但只是挠了挠头,便没有再追问。
不一会儿,桌子碗筷摆放好,杨老头请两人坐下,边聊天边等着饭菜。
颜珞这段时间借宿县令家里,吃多了家常菜。今天这顿饭也是因缘际会,颜珞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陪两位师徒聊天,一边在脑中盘着白天发生的事情。
“你去厨房把我存的那坛好酒拿来,今天难得家里有客人,不能怠慢。”
秦捕头自然知道是哪坛酒:“那坛酒不是要留着六十大寿的时候喝吗,怎么现在就要拿出来?”
“要你去你就去,哪来的这么多话。”杨老头语气不怎么好,但明显师徒关系亲密才会这么直截了当地说。
秦捕头看了自己偏心的师父一眼,便起身去往厨房了。
“这么客气,我都不好意思了,还是说,杨老头想单独问我点什么?”颜珞眨了眨眼睛,看向了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的杨老头。
“你的招数轻灵飘逸,变化很多,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那点诡谲莫测,你是玄苍教的人?”杨老头沉声问,这个时候的他,好像和刚才判若两人,多了几分生死置之度外的凛然气场。
“原来你早就发现了。”对方能看出自己的路数,颜珞并不惊讶,“我学得挺杂,这都能看出来,看来杨老头你当年在玄苍教的地位不低呢,暗杀七人小队,你是其中的谁呢?”
听到这句话的杨老头好像连嘴角都没变一下,但表情却明显比刚才更凝重了。他微微抬起下巴,眯起的眼睛似乎在仔细打量颜珞:“虽然你易了容,你的年纪却肯定不大,又知道暗杀七人小队。我听说玄苍教几年前换了一位圣女,莫非……”
他顿了顿,语气几乎完全笃定:“就是你?”
脸上的易容可以骗过不是江湖中人的秦捕头,却很难骗过纵横江湖的时间比颜珞年纪还大的杨老头。
颜珞丝毫不慌乱,只是微微一笑:“当年在燕城的一场恶战,原来的七人小队损伤过半,我听说有一人甚至连尸骨都不全。”
嘴角的笑容愈发明显,颜珞接着说:“您就是天权吧?”
杨老头仍旧是面无表情,只有眼角几不可察地微微抽动了一下。
“现在想来,也是,您的身手如此厉害,怎么会死在燕城呢?不过,你这种行为,在玄苍教看来,就是背叛了。”颜珞顿了顿,打量了一会儿杨老头的脸色,然后继续说,“你想要安稳度日,我倒是能够理解,但是教规森严,想必前辈你是最清楚叛徒是怎么样的下场。”
杨老头看着眼前年纪尚轻的少女,反问:“你在威胁我?”
“并不是威胁。”似乎是为了缓和现在的气氛,颜珞的笑容显得真诚了几分,只是说出的话却算不上温暖,“玄苍教的教规你明白,离开教中的人必须在玄苍教需要他的时候为教中完成一件事,你记得吧?”
玄苍教的规矩,杨老头比任何人都明白,于是问:“你想让我杀人?”
不怪他这么想,他曾是七人暗杀小队中最厉害的一把刀,死在手中的人数都数不清。
颜珞摇了摇头。
“那你要我做什么?”杨老头不解。
见对方已经答应,颜珞心下放松不少,慢条斯理地说:“既然你是狱卒,帮我查一下最近牢中犯人的底细应该不难吧。”
“犯人的底细,你要这个做什么?”杨老头下意识问了一句吗,然后就对上颜珞似笑非笑的笑容。
颜珞是圣女,直属于玄苍教教主,就算杨老头现在害死七人暗杀小队的天权,也是无法过问圣女命令的意图。
玄苍教,就是这么一个教规森严,等级分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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