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棠

卯时，宋账房家

一大早，知府的人就将囚服送到了院内，知府与吴正也一同前来了。

知府看到陈珂正在一间屋外的太师椅上休息，马上让手下的人手脚轻些，只是他刚打算打开那房门，椅子上的陈珂突然说话了。

陈珂：此人昨日寅时才醒，先不要进去打扰，待她恢复，我会亲自将其送到府上。

汪奕博：下官一早醒来就听下人告知昨晚的事，去了练兵场后便即可驱人将囚服带了过来，不想打扰了大人休息，还望大人见谅。

陈珂缓缓睁开了双眼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陈珂：无妨，我也休息的差不多了，本来我打算过会醒来再吩咐人去拿囚服，汪知府一早就送了过来，倒也是替我省了些事。

汪奕博：大人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下官必将竭尽所能。

陈珂：汪知府不必费心，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汪奕博：那下官将囚服留下，先行告退了。

陈珂：嗯，你出门后看下对面的客栈是否“起板”（唐朝店家开门营业的一种叫法。）。如果起板了的话就叫些茶点过来，院里这些弟兄都是一宿未合眼，也应当犒劳犒劳。

陈珂说完，就从怀中拿出了一锭银子，汪知府的家仆刚要伸手去接，就被汪奕博打了下手。

汪奕博：大人万万不可，大人在钦州调查案件，又救了小官的性命，如今抓到了重点可疑之人，又怎能让大人来掏腰包。

陈珂还想说什么，被吴正拍了拍肩膀。

吴正：那就交给汪知府去办吧，钦州他是知府，他去叫些吃食来也能省不少银两。

汪奕博：府上事务繁多，下官便先行告退了。

随着汪知府走后，吴正便将昨晚去牢房问到的事情与陈珂一一说到。

宋账房在劳中一口咬定并不知那蒙面人就藏于自家屋中，并且那衣柜上的锁头也是家中老母离开前上的，所以对家中情况并不知情。而那宋账房的老母已经年过花甲，只是因为要离开家中怕丢失财物才给家中大小箱柜上了锁。吴正问陈珂对这事怎么看。

陈珂：如今那宋账房已关入牢房，并且蒙面人也被我们抓了，他没有必要去撒谎，应该是某种巧合导致的这蒙面人被关在他这家中的柜中，不过具体还是得等里面那位清醒过来再细细盘问了。

吴正：嗯，只能如此了。你将那客栈的木牌给我，我回客栈中休息几个时辰，接连几天都没睡过像样的床了，都是在屋顶睡觉。时不时的还会被附近的猫狗吵醒，今日如果不是重要的事情，谁敢打扰我的睡眠，我直接一刀送他去见佛祖。

陈珂也是无奈的笑了笑，掏出了客栈的木牌交给了吴正，近几日确实兄弟俩都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只是陈珂觉得白天不必太过紧张都会回客栈去睡觉，而吴正则是认为不能掉以轻心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因此除了行方便，这几日吴正就几乎没下过屋顶，哪怕是吃食也是陈珂送上去才吃，所以比起吴正来说，他的精神状态可是好太多了。

陈珂：你安心歇息，我点的那间房是客栈的上房，虽比不过京城，但床褥枕头都还算软和，客栈有安神香，让店里的伙计给你点上一根。

吴正嗯了一声也就离开了院子，陈珂也是重新回到了太师椅上闭目养神起来。

差不多到了午时，陈珂突然听见屋中有动静，陈珂也不怕那蒙面人夺窗逃离，且不论屋中没有可更替的衣物，就算那蒙面人不顾羞耻赤身裸体翻窗逃跑，那后窗外也有四个官兵守着，随后他便敲了敲门，拿着囚服进了屋子。

屋内床边的盘子上一片狼藉，地上也有一个水壶，这吃相估计不堪入目，再看那床上，女子看见陈珂红着脸将头埋进被子中，也不说话。

陈珂：我将囚服放在这，我出门后你尽快穿上，记住，你只有半柱香的时间。

说完陈珂又出了门，并将门带上。

陈珂听到屋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一会听到里面传来很小的一声“进来吧”。

陈珂进屋之后第一时间没有看见那蒙面人，不过这陈珂好像早已知晓一般，一掌朝侧边打出，一掌就将那从门后侧边袭来的蒙面人击退，只是陈珂没料到那蒙面人竟然还是一丝不挂，吓得陈珂赶紧又是几掌将后面要进来的官兵打飞了出去，并且马上将房门关了起来。

看样子她刚刚偷袭并非想鱼死网破，而是打算诱惑陈珂。只可惜这陈珂何许人也？不说武艺超凡，听力也极其敏锐，只要他认真起来，数十丈内哪里掉落根绣花针他都能听的一清二楚，所以如若不是功夫造诣上远超陈珂，想近他的身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陈珂站在门后，背对着蒙面女子，对着门外的官兵喊了一句让他们先不要进来，随后开口对蒙面女子说到。

陈珂：姑娘，今日寅时之时我见你因浑身赤裸羞耻难当面红耳赤，还以为你虽不是什么好人但最起码有羞耻心，想不到你竟如此不洁身自好妄图用这等方式来巴结与我。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

说完，陈珂闭着眼用剑将床上被褥挑到蒙面女子身上，便准备开门离去。

就在陈珂要开门的时候，蒙面女子说话了。

蒙面女子：先不要开门。。。

陈珂顿了顿，停下了开门的手。

蒙面女子：我认得你，还请你帮帮我。

这下轮陈珂一头雾水了，我公正司虽在朝廷之上颇有名声，可不曾对外公开，而陈珂作为将军之子也素来低调，自小便常年混迹于练武场之中，京城之中除了一些达官贵人，几乎没人知晓他的身份，如果不是成年礼唐玄宗亲临，只怕知晓他的人更少。而且他的圈子也非常的小，京城好友除了逍遥王李记，就几乎只有公正司的人了。

蒙面女子：我认得你的那把佩剑，那把佩剑名为“龙啸”，是当年皇上赐予陈大将军的，如果你这剑不是偷来的，那你应该就是将军府长子，陈珂。

这下陈珂彻底蒙了，他好想转头看看那蒙面女子的眼睛，因为他非常擅长看人的神色神情以及微表情来判断此人所言是否为真。可他此刻就算不看那蒙面女子的眼睛也能确定一个事情，那就是她说的确是实话。

陈珂：你究竟是谁，龙啸是家父四年前赠与我，可这事并无张扬，不说朝廷之中的人，哪怕是我将军府府上也不是所有人都知晓此事，再者这龙啸，是皇上亲赐，见过此剑的人也是极为少数，家父极其珍爱此剑，在赠与我之前也是一直保存在府上的藏书阁之中，就算家中来了贵客也极少拿出来给客人观赏，你到底是如何一眼就认出此剑的。

蒙面女子：不知大人可否听过王道平？

陈珂：林道平。。。

陈珂思索片刻，好像想起了什么，问到。

陈珂：你说的可是斜封官王道平？

蒙面女子：是的，小女名为林。。

不等蒙面女子说完，陈珂马上接上话。

陈珂：林玉棠！

林玉棠：小女正是林玉棠，林道平，是小女的家父。

陈珂一下就明白了过来，这林道平本是朝廷上的斜封官，这斜封官并非朝廷正式任命官员，大多为行贿所买，最高可官达五品，虽无实权，可也不会被低品官员指示。唐玄宗登基后，国家需要拨乱反正，走上正轨，于是唐玄宗看中了多谋善断的姚崇。这姚崇向唐玄宗提出了不少建议，其中就有废除斜封官，当时不少官员反对，当然也包括林道平，不过，紧接着就是公正司建立，林道平虽还没被公正司找上门，可也迫于形势，自动辞去官员。

再说这林玉棠是怎么知道陈珂的，京城里有一书阁名为巾帼阁，是为陈珂的母亲所建，陈珂的母亲李孝焉出生平民，但是因为从小性子野，导致当时只要是有男生瞧不起女性的，她都是直接上去就是一拳，下手那叫一个狠啊，后面跟男生打架打的多了，她也是练的一身好身手，后面边疆打仗征兵，她也去报名，当时报名的人说她是女子不肯收她，结果被她打了一顿，然后少年陈将军知道这事就与她交手，将其打败。只是没想到这陈将军打赢是打赢了，但是心里却整日魂不守舍，脑子里都是李孝焉。再就是数月后少年陈将军凯旋而归，据前线的士兵传来的消息，这少年将军在前线犹如杀神一般，一人只身杀入敌军千军万马之中，边疆战役其实不过数天，那突厥人被打的节节败退，个个用着他们听不懂的话哭爹喊娘，这少年将军就好像有什么急事一般，战役打完战场还未清理，他就已经准备启程回京了。

果然，他这一回京城就立刻去找李孝焉，问李孝焉愿不愿与他一起征战边疆。

在后面草草概况就是陈将军与将军夫人在前线杀敌无数，当时的皇上唐高宗李治知道此事也就问那李孝焉想要什么赏赐，这李孝焉也不要别的，就让皇上给她建个书阁，这书阁只要是女性，不管贫穷富贵都可以进去学习，唐高宗自是答应了，虽然后面唐高宗因病驾崩导致建阁之事有所拖延，但唐睿宗李旦登基后还是操办了此事，最终在陈珂十岁那年开始建造巾帼阁。

回到林玉棠这边，这林玉棠虽然家境不错，可她的父亲林道平却并不让她与妹妹二人识字，她与妹妹二人对于林道平来说，只是用来上位的工具罢了，他的五品斜封官就是将林玉棠的妹妹林玉烟送入朝廷高官府上给人做小妾所得来的。所以在巾帼阁建好之时，林玉棠就时常趁父亲不注意悄悄跑去，而她也就是在巾帼阁认识的陈珂亲妹妹，陈柳。

陈柳与她的母亲不同，自小就只对琴棋书画感兴趣，所以巾帼阁建立之后，她也经常往巾帼阁跑。

虽说这巾帼阁进阁条件是不分贵贱，只要是女性都可以进入，可这一般女儿家有几个敢去啊，所以建立之后，这巾帼阁的人其实并不多，而且敢来的大多还是家境不错会识些字的大小姐们，而且这些小姐身边都有个丫鬟，唯独有个人，只身一人，可还是经常来这巾帼阁，那人就是林玉棠。

林玉棠自小就不曾学过识字，虽然这巾帼阁中藏书无数，可她连最简单的识字都不会，又怎么能看的进去。陈柳很快就注意到了她，因为她经常拿着书好像想去问人，却总是憋红了脸，一直不敢开口，索性陈柳主动上去跟她打了招呼。

陈柳：你好呀，我叫陈柳，你叫什么？

林玉棠来这巾帼阁数日了，她渴望识字，但常年呆在府中，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所以一直没什么朋友，也不敢与人交谈。此时的陈柳的一个招呼，几乎是让林玉棠从内心感激涕零。

林玉棠：我，我叫林玉棠。

陈柳似乎看出林玉棠有些心事，就以让丫鬟去买些茶点为由支开了丫鬟，随后坐在了林玉棠的身旁。

陈柳：玉棠姐姐，我看你好像对书中内容有什么不懂，你不妨说出来我们一同探讨一番？

陈柳始终保持着微笑，在林玉棠眼中，这陈柳现在就好像那天女下凡一般（现在的林玉棠知识水平没别的形容词了，只能这么想了，觉得陈柳是仙子是林玉棠对陈柳最大的夸赞了。）。

林玉棠：我。我不识字。。。

林玉棠的声音特别小，小的几乎只有陈柳能听到，说完后她的脸也是迅速涨红，低着头不敢看陈柳。

陈柳似乎是看出了林玉棠的心思，趴在林玉棠的耳边轻声说到。

陈柳：玉棠姐姐，其实我也不认识多少字，但是还在学习，你如果不嫌弃的话，我把我会的教给你，怎么样？

林玉棠几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两人自从相识，那年，陈柳十二，玉棠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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