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樾寅时便起了,今日是进宫的日子。
如今的大楚虽不如百年以前繁盛,却也占据了中原和西南。当朝共有十一个皇子,七位公主。
其中,太子和三皇子分庭抗礼,十一皇子与七皇子也深受圣上宠爱。皇恩浩荡,唯独不能分给九皇子,其为宫女所出,并不受圣上器重,早年间甚至险些沦为妃嫔争宠的牺牲品。这些年来皇上好歹算是记起了这位皇子,封了个虚位,又叫夫子教些知识便罢了。
听闻这位九皇子天生愚笨,五岁才会说话,却不是个好相与的,时常给教书夫子下马威。距离今年开春还不到一年,夫子已经换了八九个。
许樾进宫就是为了这个。
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许樾只知道九皇子顽劣,却不知竟顽劣至如此地步。
这一早上,他统共只教了半个时辰不到,论语才讲完两篇,九皇子这臭小孩就撒丫子出去跑了。又是抓蟋蟀又是抓野猫,一时兴起还要爬上假山当猴子,一院子宫女太监给他耍的团团转,前胸后背的汗滴了一地,回头一看这小祖宗正哈哈笑呢。
怪不得院里没人愿意过来教,原来是早就领教过熊孩子的威力了
许樾想了想,还是决定重振自己夫子的尊严。他板起脸来,走到九皇子面前,正打算教育他两句。
还没开口,九皇子发话了:“夫子,我想要那个风筝,你帮我取来呗。”
小小胖胖的手也举了起来,指向许樾背后的方向。
许樾回头一看,那风筝正卡在对面凭虚宫的宫檐上,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斜刺里露出的半个风筝尾巴。
有眼力见的小太监站了出来,谄媚道:“奴婢从小在宫里,取过多次风筝。夫子是读书人,这风筝不如还是让奴婢去取。”
话还没说完,人就被九皇子用木制小人扔了一头一脸。
“孤就要夫子给孤取来,就要夫子取来。”九皇子不乐意。
许樾这回真是有苦说不出,能怎么办呢,毕竟是皇子,这点事他还是拎得清的。
许樾起身往凭虚宫去。
还没走出十步路,就有人从屋檐背面翻上屋顶,几下把风筝取了,又利索地翻下来。手脚极快,说是飞下来的也不为过。许樾离得最近,居然连那人是从哪里出现的都不曾看清。
下来了才看清,是个身着男装身披战甲的女子。个子很高,几乎与男子无二。
她没有走到许樾这边来,只是向他点点头,随后径直往九皇子那里去。
九皇子平日里在宫里作威作福,都是些三脚猫把戏,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方才还看轻功看傻了,一回神便怕的往小太监身后躲。
“你...你是何人,来人呐,快来人,孤的宫里有刺客!“最后一个字都险些嚎破音。
当然不会有人真的傻到去抓,那位腰上挂着牌呢,一看就是用料最足的那种,上刻‘镇远大将军’五个大字。
原来是今年西南新得了战功的那位。
许樾惊了又惊,想起那天所见情形,马过长街,恣意潇洒,原来是一位女将军。
待她走近了,众人又发现,这位将军不止武艺高超,容貌却也不凡。
小巧精致的面型,杏眼高鼻,眉如雾画,薄唇轻抿。和整个人的气质混杂着,说不上什么大家闺秀,却是大方拓落,阔步金刀,一眼便知是将门中人。
她缓缓走到九皇子面前,蹲下来看着他。
刚才还是一副武林高手谁奈我何的样子,蹲下来了又变得平和温柔。开口说道:“你..跟着...夫子读书,我教你..这个。“说完,蹭的站了起来,施展轻功,从九太子的承旭殿飞到对面凭虚宫,把刚刚的样子又演示了一遍。
这才再度蹲下,指了指许樾。“跟着...他,好好...学,我..就..教你。“
这回不用再演示了,九皇子立刻飞奔到许樾面前。
“夫子夫子,你都听见了,快教我读书,我要学轻功,要学轻功!“九皇子小圆脸激动的都红了,生怕许樾不教他。
许樾顺坡下趟,立刻带着孩子学了一个时辰,期间九皇子那叫一个专心致志,看的许樾瞠目咂舌。
出来时,将军还没走,等着兑现诺言。
高高的大人,小小的孩子,在四方院子里,练起了基本功。
难得九皇子不使唤人,一院子的下人都静静看着,将军的部下也混在一旁看热闹,其中有不少也是女将。
这一练就是两个时辰,期间将军都很耐心,许樾跟着看了全程。
武艺高强,不怒自威,却又亲和真挚,说到做到。对孩子况且这般,对其他人更不用说了。
少年英才,应是如此。
夕阳还没落下,在天边垂着。
许樾和将军并排走着。
许樾停下来,向她郑重作揖:“今日多谢将军解围。“
将军好似被他吓到,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又急忙摆手:“哪里哪里,只是...举手...之劳。“
许樾注意到她说每句话时都显得不那么连贯,仿佛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心里疑惑,却不敢问,唯恐是天生之疾,说出来多有冒犯。
女子却先一步开口,道:“我是西南人,官话说的不好。“
他注意到她这句没有停顿。
许樾无声笑了。倒是把这句练好了,机灵鬼。
不知不觉,已行至宫门前,许樾和将军道别。
暮色四合,许樾坐上回府的马车。
镇远大将军,他轻轻念道。
车轮滚过石板路,不知谁人的轻叹揉化了融进吱呀声里,寻觅不见。
月已爬上树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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