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边吵吵闹闹的,女人们挤来挤去,许彻尽力避开她们快步朝河沿去了,还不忘紧紧护住手中的花灯。他又有何办法,谁叫今日是中秋节。又谁叫母亲突然说要给父亲送灯祈福,就是料想到今夜河沿必定拥挤不堪,因着母亲身体不好,他才揽了这差事。想想母亲此刻应是已经安心睡下啦。放灯这种事都是小姑娘们做的,他一个大男人向来无心这些,也自然是没有叫人提前预备好船舫,母亲又不肯在府里放,说是神明看不到。于是他只得只身一人,教人推来挤去着往河边去了。
脂粉味熏得许彻有些头昏,他想快些回府,想尽快放完灯,远离这些人。
许彻终于挤到了河沿,密密麻麻的尽是花灯,许彻努力想找一处空位,在水面扫视了一圈又一圈,近岸的地方都满了,空位倒是没见着,只是一盏花灯,长得尤为别致,许彻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他从小锦衣玉食,什么样的珍奇花木没有见过,独独这个长得怪得很,血红纤细的花瓣末端略微有些卷曲,花蕊处是几撮小花。可不是别致的很嘛。
许彻不禁探出身子想再看清楚些,去时他探身探的有些过了,又许是岸边哪个怀春的姑娘。一个激动难捺,踹了他一脚,他终于得以仔仔细细地看看那盏花灯,就是这水……略微冷了些……
许彻这一落水,岸边花灯都四散漂去,他将举过头顶的花灯仔细地搁在水上,便追着那花灯越游越远了。任凭岸上众人惊叫着救人。
水上灯火通明的画舫里,中年男人放下挑起的竹帘,转头对宋氏说道:“有人落水了。”
宋氏头也不抬道:“这京河,年年今日都有人落水,大人若要我看个新鲜,也该说今夜无人落水,或许我就多了些兴致呢。”
中年男人略有些难堪,道:“水下的……似是令郎。”
宋氏轻轻笑了笑,道:“他水性好,大人莫扰了犬子戏水。”
“天气寒凉,还是请令公子上船暖和暖和,在水下待久了,寒气入体,染上什么病症就不好了。”男子仍是小心翼翼说道。
宋氏拢了拢衣裳,道:“奴家不觉着大人的船有多暖和。”言罢起身便要离开。
那男子忙叫下人再添炭火过来。
宋氏却摆摆手道:“不必了,大人诚意不够,奴家实在坐不下去了,寒舍有的是炭火,便不在这里沾您的热气了。”
中年男人咬了咬牙道:“那我再加五百两。”
宋氏取幕篱的手微顿了顿,道:“再加五百,便是一千,原来大人知道这是一千的生意啊。”
男子抬袖擦了擦汗道:“这生意啊,是慢慢谈出来的,价钱也得商量嘛,鄙人才寡资浅,哪里一下便猜得夫人的意思。”
宋氏理着幕篱,道:“大人不懂,奴家便教教大人,以后再做生意,定要把炭火备足了。”那男子忙点头称是。
宋氏戴好幕篱,只留下一句:“这次便不计较了,下次再耽搁了奴家的时候,价钱可是要再涨的。”
许彻一路追着那盏花灯,愈发往东远去,渐渐到了一处不见灯火的荒野之地,他一时追迷了,竟也不知自己已追出多远。一抬头,才觉四下无人,阴风阵阵。再一看花灯,那花灯竟放下两条须子作腿,上了岸,撒腿就跑。许彻也连忙上岸继续追,到底是两只小须太短,终是追上了,许彻提起那灯,仔细瞧着,方才看清,这灯原是没有灯芯的,是通体发亮,像是……直接涂了荧光粉,只是……不知为何会跑?
“小红,是你回来了么?”
听有人声,许彻忙四下寻找,才见不远处有间草庐,一身形纤细的白衣人倚在门框上,手提一盏油灯,似是还打着哈欠。
那花灯见许彻分神,一溜又从他手里逃了,往那白衣人处逃去。
许彻忙又几步上前,花灯早已跳入白衣人怀中。
许彻才又停下,道:“这是公子的灯?”
白衣人见许彻,却是吓了一跳,“你是哪个?我认得你么?”
许彻忙作了揖道:“哦,在下唐突了,还未表明身份。在下许彻,京城人氏,今日与公子是初次见面。”
白衣人打量了许彻一阵,也学着许彻作了揖回道:“在下奈何,不是人,也无氏,今日与你,初次见面。”
许彻一时有些迷糊了,再仔细看了看四处,才觉后脊一阵凉意升起,道:“你竟不是人?”
“你竟是个人!”几乎是同时,奈何惊道,只一瞬,已扒住一旁的门框跐溜上了房顶。
许彻一时也不敢动弹,许久才道:“那个……公子是……鬼?”
奈何又往上缩了缩。
许彻接着问道:“那是……妖?”
奈何往下看了看,仰脸大叫道:“你莫开口!哎呀呀!我不听我不听!造孽呀!”
许彻带着一丝丝的害怕,还有强烈的懵意,再次开口道:“在下只是想问问公子的……”
“你说什么?”房梁上的奈何大声问道。
“身份!”许彻大声答道。
奈何紧紧抓着几把干草,才开口“啊?”了一声。
一时阴风大作,奈何带着哭腔道:“算了算了,我不听,你赶紧走!赶紧的!”
许彻又前进一步,奈何又抖了一抖,几根茅草缓缓飘落,许彻见奈何真不愿再与他言语,只得转身走了。
见许彻走了,奈何缓缓下了房梁,四下张望了张望,然后进屋、关门、上锁,一气呵成。奈何一进屋,便将小红一把掼在墙角,指着它怒道:“我叫你做什么去?你给我引这么一个灾星!”
小红略有些委屈,通身的花瓣芯子皆蜷曲了几下,摸出一只草编的蚂蚱来,也掷在地上,伸出一只须子点了点蚂蚱的屁股,那蚂蚱腾地一跳,飞出去老远。
奈何脸上立刻挤满喜色,“好玩!”
小红舞着须子比划了半天,也没比划出什么。奈何拜拜手道:“罢了罢了,总归是带回来了些好东西。”
许彻忽然推门而入,“在下着实找不到出路……”
奈何蓦然僵住……
许彻也愣住了,烛光下,他才看清眼前人的模样,眉如墨,眸如星,肤若玉,唇若……
许彻突然猛地摇摇头,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
奈何看着眼前的人,想着活人倒也不可怖。
毕竟冥界最吓人的就是死人了。
最后还是给他指了路。
路上许彻问起小红。
奈何便来了兴致,向许彻诉说了自己的雄图伟业,“婆婆说,彼岸花,花开千年,花落千年,有花无叶,有叶无花,永不得见。”
“那小红是彼岸花吗?”
“当然啦!”奈何眸中的光更加明亮了,“我把它养着,不让它谢,千年花期一到,到时我就送它们相见。”
“一千年呢,那么久。”许彻十分震惊。
奈何摆摆手,“快到了,我都等了几百年了,婆婆说就在今年,彼岸花就要谢了。”
许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我打算等花谢的时候再回去,天天陪婆婆嗑瓜子,太上火了。”
许彻忍不住笑了,“我给你带茯苓糕来,祛火的。”
一听吃的,奈何自然当即交下了这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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