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咳、咳咳、咳咳咳。”
入冬已经有好些时日了,北境的冬日格外寒冷。军帐内的火盆虽然很旺,燃烧之间不断地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却掩盖不了桌案旁的梅长苏压低了的时断时续的咳嗽声。
“喝药吧。”蔺晨看了他一眼,蹙了蹙眉,终是没说什么,只是将药碗放到他的面前。
梅长苏低头看了一笑,没有拒绝,右手端过药碗,一仰头,将碗中浓黑的药汁几近饮完。
他一边转了转碗中的药渣,一边信手拭了拭唇边还残留的些许药汁,瞥了蔺晨一眼,抿了抿嘴,随口感叹道:“哎,别说,你这药还真苦。以前吧,我还总觉着晏大夫的药苦口。没想到现在换了你,倒也没觉着比他好上多少。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还不如让他来是吗?”蔺晨闻言接口道:“我看啊,他来了,更有得你受的。不过,有他在,不肯这么惯着你,说不定你还能多活几天。”
话说到这里,蔺晨悠悠而叹。
对于生死这个沉重的话题,在他和梅长苏之间,不知从何时起便早已不避忌了。
而自从梅长苏服下了催命的冰续丹后,二人心中明了,似乎对此更是浑不在意的模样。其实只有他心中最明白,梅长苏绝不只是普通的病患。他是父亲的故友之子,是父亲的忘年之友,更是与自己相交了十数载的挚友。平日里的插科打诨也好,嬉笑怒骂也罢,掩盖在这样的相处模式之下的,已是不可磨灭的情谊。眼看一天天过去,流失的不仅是时光,还有他的生命。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否有这样的力量,如自己说的那般,去送他走完最后的这一程路。
“哎,算了吧,若是换了他来,我只怕半路上就得打马回去了。”闻言,梅长苏笑道。
侧耳听着帐外的夜风,他半晌无奈一叹,又道:”说实话,我自己没想到服了冰续丹后并非如我所料的那般完全与常人无异。或许还是我把这冰续丹想得太神了,也或许是这北方到底还是太冷了些吧。咳咳、咳。。。“
“原来你也知道是自己把药想得太神了,那药是叫冰续丹,可却并不是什么神丹妙药。早跟你说了,那只是激发你自己身体的活力罢了。别说你自己本就病弱,就算是个正常人,恐怕也经不住你这样整天的熬心熬力吧。“蔺晨一面说着,一面顺手将一旁挂着的厚衾披在了他的身上,又随口道:”我看今日左右也没什么事。“
“是啊,确实没什么事。可这没什么事,却不见得是好事呢。”闻言,梅长苏却是凝眉沉吟道。
“行了行了,你也别想那么多了,早点歇着吧。”蔺晨劝道。
“咳、咳咳咳,我来这儿不就是为了这些嘛。以后,总归是要休息的。”梅长苏一边咳嗽,一边反驳道。
“你这。。。。”正在蔺晨准备说什么时,帐外传来由远及近的熟悉的脚步声。
闻声,梅长苏忙抬眸,一面勉力压住咳嗽,一面向蔺晨示意。
而帐外人停下了脚步,似乎有些犹豫。
“蒙帅,进来吧。”梅长苏看着他的身形,挑眉冲蔺晨一笑,先开口道。
帐外人打起帐帘,走了进来,看到一旁的蔺晨,“嘿嘿”一笑道:“都这么晚了,蔺公子也在啊。”
“是啊,这么晚了。想不到蒙大帅也还没休息。”蔺晨看了眼梅长苏,又瞥了他一眼,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蒙挚闻言微怔了一下,继而明白过来,摸了摸脑袋一笑,冲梅长苏道,目光转动,看见了案几上犹冒着热气的药碗,皱了皱眉,有些紧张地脱口问道:“小殊,你又吃药了?怎么?你又不舒服了吗?”
“没什么,我这身子骨你也知道,总归是不够强的。这不,有蔺晨在,便时而弄些药调养着大家也总归放心些。”梅长苏轻描淡写,又主动问道:“对了,你找我可是有事?”
“我这不刚刚巡防回来嘛,就想着再来他这儿看看。”蒙挚应道,想了想,又似自言自语道:“也不知怎么搞的,我这心里总觉得有点不踏实。”
“我这儿没事,你不用把太多的心思放在我这儿。”梅长苏闻言温声劝道:“战事到了现在,真的是片刻容不得懈怠了。”
“说起这个,大渝那边都休战三日了。”蒙挚道。
“既然你们讨论军中要事,那我就先告退了。”听到这里,蔺晨突然开口道。
“无妨啊,都不是外人。”蒙挚一愣,笑道:“你这也算是军医了,虽然你只医咱们苏监军一人。”
“你别理他,随他去吧。”梅长苏笑道:“有他在这里,我也不得安生。”
“这样啊,哦、哦。”蒙挚点点头。
蔺晨看了二人一眼,随意地挥了挥常服的袖子,离开了梅长苏的军帐。
梅长苏抬手示意他落座,并执壶沏茶,袅袅热气轻轻氤氲。
“哎,我刚才说到哪儿了?”蒙挚接过他递来的茶盏,大口饮下一气,问道。
“大渝那边休战三日。”梅长苏道。
“对、对,说来也是奇怪了。若论最近的这两次交战,我们虽损失不大,但他们却还略占些优势,他们却也没太大损失,按照他们这么久以来的习惯,不该这个时候连续休战啊。”蒙挚续道。
“你说,咱们与他们交战多久了?”梅长苏问道。
“差不多有两个月了吧。”蒙挚想了下,道。
“那战况呢?”梅长苏低眉曼饮之际,又问道。
“总体来说,还是我们占着优势了。”蒙挚道。
“是啊,这一两个月,我们一城一池总归是慢慢地守住了。”梅长苏叹道,却又话语一转,道:“他们与我们交战近两月,而他们实际上来到北境已然不止两月。长线奔袭的结果又是什么?”
“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给养,他们给养不足。”蒙挚猛一拍脑袋。
梅长苏轻轻点头,凝眸沉声道:“大渝兵力虽悍,但长线奔袭毕竟不耐持久战。加上这一段以来,总体来说,北境沿线,咱们虽几经苦战,但毕竟是慢慢地守住了,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损失。因此一方面是给养问题,另一方面是士气问题。我猜,他们大概是想整顿兵马,重新调整方向吧。”
“嗯,你说得有道理。”蒙挚赞同地点点头,眼睛一转,又道:“他们休战,那咱们总不能由着他们来吧。咱们要不......”
“明面儿上,自然是不行了。”梅长苏站起身,去给火盆中添了添新的炭火,不疾不徐道。
“你说明的不行,那意思是来暗的?”蒙挚转过半个身去面向他,颇有些兴奋,道:“暗的好啊,暗的来得也快,而且那些不正是你更擅长的吗?”
闻言,梅长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歪着头瞥了他一眼。
蒙挚见状一愣,半晌反应了过来,忙堆笑道:“是策略、策略。”
梅长苏了然一笑,继续道:“他们休战了,那我们也借此机会让士兵们稍作一番休整,养精蓄锐待来日再战。不过,明的不行,暗地里还是可以稍加动作的。”
“什么动作?”蒙挚抬头。
梅长苏信手从火盆里拎出一条木炭,淡声道:“釜底抽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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