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来傍晚出了剧院,她看着地上积雪顿时就不想自己走了,伸手招了辆洋车坐了上去。她今早帮商细蕊收拾跟包的东西时看见程风台留给商细蕊的火车票了,商细蕊今天没有来谢幕,小来心想他合该是和二爷走了,她初见程风台时的感觉应验了,商细蕊最后还是走了。她心里酸溜溜的,她在商细蕊身边这么多年,已经是家人至亲的情分了,她一边为商细蕊感到高兴一边难过商细蕊就这么把她撂下了。
小来心里五味杂陈,脸上便是一会哭一会笑的,车夫看这个小姐像被什么刺激了怕一会儿被牵扯,不敢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没多久就到了锣鼓巷。小来摸摸眼泪下车,结了车钱就推门进去,没走几步小来就呆住了。
院子里的梅花开了,初雪落在两颗梅花树上,猛一看过去,像是两颗白梅相互依偎着,商细蕊就坐在不远的石凳子上看着两颗梅树,一动不动的,就像耳聋那段时间一样参禅。小来见这场景之前的五味杂陈全部不见了,看着商细蕊的样子只剩下担心,她以为商细蕊这是没有见到程风台,没能和程风台去上海,又疯了。
小来朝着商细蕊喊了句班主,商细蕊没应声,小来就慌了,连忙跑过去站到商细蕊面前看着他又喊了一声班主。商细蕊看见小来突然出现,先是被吓了一跳,之后张口问小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都快饿死了。”小来看着商细蕊样子还算正常松了口气不答反问:“班主,你怎么在这?”她没敢问商细蕊怎么没和程风台一起走,反而自己回来了,既然不和程风台走的话没理由不去谢幕啊,商细蕊相来把戏看得很重要。
商细蕊听不见小来的话,他在从火车站回来的路上耳朵就不灵了, 什么都听不见,这会儿只看着小来嘴在动也不知道说的什么。他指指自己的耳朵示意小来自己听不见,随后说道:“小来,我快饿死了,我们晚上吃什么?”
小来不忍再问,把商细蕊拉到屋子里让他坐好,自己放下东西就出门去后街饭店买吃的去了,留商细蕊换了个地方修禅。
其实商细蕊下台之后,坐在镜子前就呆住了,谁也不知道他怎么了,但谁也没管他。商细蕊刚在在台上看见程风台的包厢空了,心里也空了,他原地坐了一会,拿起一件披风裹上就出门了,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他想见二爷。商细蕊一路上是跑着去的,他不敢叫车,被发现了他就根本去不了火车站了,他也不是去和二爷一起走的,他没拿二爷留给他的票,他就想见一见二爷。
商细蕊不认识范家的车,和范涟他们擦身而过也没有意识到,自顾自的往前跑。程美心在李班长的提醒下认出了商细蕊,停下车打算现在就要把商细蕊留在这,不让他再有可能见到程凤台。程美心指着商细蕊的背影对李班长说:“给我开枪!”
李班长愣了一下,犹豫的看了一下程美心,似是不确定程美心的指令,程美心见李班长没有马上动又开口:“让你开枪没听到啊!给我打死前面那个臭唱戏的!”
李班长也是商细蕊的半个戏迷,心里虽然不想,但他知道自己是曹司令留下来听程美心差遣的不得不听,他端起枪对着商细蕊准备扣下扳机,这时候后面有人大喊一声住手。
程美心一回头看见范涟匆匆忙忙的跑过来,在自己面前支着膝盖喘气,再一回头商细蕊已经拐进了路口看不见了。程美心气的跺跺脚,招呼李班长就要去追,范涟连忙拉住程美心问:“美心姐,你这是干嘛啊?”
程美心不理会范涟,径自上了车就要关门,范家这个小子他向来是瞧不上的,范涟赶忙扶住车门道:“我的姐姐诶,你要是打死了商老板,姐夫知道了会怎么样你想过没有?”
程美心怒急:“会怎么样!打死他就永绝后患了!一个破唱戏的,有他在的地方就没得好,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阿弟被日本人逼着走货就是因为他!”
范涟继续道:“姐夫肯为了商老板冒险就代表商老板在他心里的重要了,你让手下打死商老板,姐夫保不准会恨你的啊。”
程美心依旧不松口:“恨就恨了,商细蕊害了司令又害了阿弟,留不得他!”
范涟知道一点程美心对商细蕊的恨意,知道情理说不通只能用形势了:“美心姐,你想想,现在正是乱的时候,你要是在这会儿打死了商老板,这闹起来,你还怎么走啊,就算你走了,司令还在呢,你不怕司令被影响吗?”
这话算是戳到程凤美的软肋了,她狠狠地瞪着范涟,心里却在掂量着。范涟见程美心动摇,赶忙接着说:“再说了,都现在了,姐夫的火车肯定已经走了,商老板见不到姐夫的,之后战火一烧,商老板能等到姐夫回来吗?他又不识字,不懂外语,又不可能追到外国去,何必自己动手啊。”
程美心顺着范涟的话一想觉得也有道理,自己刚还觉得亏欠程凤台,现在杀了商细蕊要是让程凤台知道了,怕是就真没有姐弟情谊了,商细蕊这个疯子,又是个下三滥的戏子,保不准就在哪天被战火卷进去没了,何必她在这里动手,想到这里也就作罢了。
程美心对着范涟凶道:“撒开!李班长,回曹公馆!”
范涟见没事了,讪笑着帮程美心把车门关上,看着车子走了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之后他转头看向刚才商细蕊消失的路口,又摇了摇头自己上车回范家去了。
商细蕊不是没听见程美心和范涟的声音,他只是顾不得搭理他们,一路跑着过来,他快要赶不上了。商细蕊一路跑到火车站,火车已经开始鸣笛了,警卫拦着说不让进了,商细蕊顾不上解释,商家棍把人打开继续跑。
火车已经缓缓的开动,商细蕊也不知道程凤台在哪里,扯开嗓子就开始喊程凤台:“二爷!二爷!程凤台!程凤台你给我出来!”
程凤台在车厢刚坐下就听见商细蕊的声音,第一声还不确定,第二次听到的时候他就打开窗子探出身子去看,只看见商细蕊在站台上跑,他赶忙喊了一声:“商老板!”
商细蕊也看见探出身子的程凤台了,他朝着程凤台,用力的把手里攥着的朝程凤台扔过去。那东西直直的砸在程凤台胸膛,程凤台下意识捂住没让他掉了,再抬头他就看见商细蕊在站台尽头停下,目光盯着自己,带着笑,喘着气。
商细蕊就站在站台的尽头,看着火车逐渐远去,只有长长的汽笛不停作响,商细蕊听在耳朵里像是伴戏的胡琴又像是刺耳的哨声,最后归于寂静,听不见声音了。
等到火车越来越来,风雪吹得人生疼,商细蕊的身影看不见了程凤台才坐回了车厢,他低头看着商细蕊给他的东西笑了。程凤台把戒指戴在自己的手上,心里想着:小赤佬,等着二爷回来再送你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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