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尘封的书本里是隐秘的心事，隐秘到什么程度呢？从它出现的那一刻起，不曾宣之于口，不敢表露丝毫，只在寂静无人的时候，独自品味其中的欢喜与辛酸，不是求而不得，而是不敢求得。静静地看着相念之人的悲欢，什么都知道，却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只敢在满腔情感倾泻不止之时，宣泄于纸上，勾勒出心底的澎湃汹涌，终归于纸张的平静，就像重新上锁的心房。

下意识地，就用了基本没有谁能看懂的文字，分明没有谁会看到，却习惯性地多加了一重保护。

在通天看得出神的时候，鸿钧就已经放下手中的书本，转而看着他了。他有些意外他翻到了那本书，存放了许多年的书本，因为主人经常翻开而显得陈旧，鸿钧眸色深沉，脑海中闪过无数的念头。

本不该叫他看到的，但是啊，自从决定迈出那一步开始，就应该叫他知道了。凭什么让我一个人来承受这一切呢？无论是悲是喜，是缘是劫，你该与我一起来承受才是。

“都看到了？”他走到通天身侧，修长的指节轻轻抚上书页，好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通天的思绪还沉浸在刚刚所受到的冲击中没有走出来，闻言他抬头看向他师尊，点了点头。他没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从鸿钧的角度能看到他眼圈有点泛红。

“这个，我很久以前开始写的。”鸿钧指了指他手中的书本，“大概在……你成圣之前吧。算是对自己不为人知的心事的记录。”

“你知道，我要想的东西实在太多了。”鸿钧似乎在感叹，“这刚刚萌芽的想法，我也怕自己逃避着逃避着，就真的只记得逃避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关心着通天的反应。

“逃避？”通天似乎在反问他，又好像在自言自语。

“是啊，逃避。那时候我的心情……跟元始很像。”

“逃避了很多年了，甚至想着，就这样吧，反正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也是，那么多年也不来紫霄宫看看，说不定你来了，我就直接认了，还想那么多做什么呢？”

鸿钧自顾自说着，看着一脸不知所措的通天，自嘲似的笑了笑：“后来啊，看到你那么可怜，跟被抛弃的小动物一样，好不容易硬起来的心肠又软了。把你拎回紫霄宫呆着，谁成想你是个呆不住的，倒要陪着你到处跑。”

“你看看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我所有的弟子中，就你最不省心。尊师重道知不知道？嗯？”本来是挺伤感的一番话，叫鸿钧这么话锋一转，让通天觉得哭笑不得，刚刚被带动起来的情绪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憋得他难受。

鸿钧仿佛要把许多年来压在心里的话全部都说出来，不吐不快，他知道通天在听，所以根本不在乎通天的反应。

“是不是很意外？我对你……竟早就起了这样的心思？”

“世人都说圣人无情无欲，就像你们觉得我合该无情无欲一样。扪心自问，你们，是否真的无情无欲？”

“不过是没有遇到动情的对象罢了。”

……

“是情，也是劫。”最后鸿钧说了这么一句，继而沉默不语。

气氛一度十分沉闷。

通天还在消化他师尊的话，信息量真的很大，冲击力更大，他必须得缓缓。

鸿钧也一反常态地没有等着通天的回应，不知道看向哪里，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最终通天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他的声音有些闷闷的：“为什么不早说呢？”

为什么不早说呢？要自己独自一人承受这苦楚？

虽然在通天的生命中，他没有对谁动过这样的心思，却并不是没有看过，情这个字，最伤人！鸿钧说的很对，那就是劫。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有一天有幸成为他师尊——鸿钧道祖的劫。

有点想笑，但笑不出来；有点想哭，也哭不出来。

十分复杂的心情，让他觉得心中一阵酸楚，很不好受。

与鸿钧相伴的这段时间，他自认为多少体会到鸿钧的一点心思，那人，对他居心不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那是——他认为不过是一时兴起的神来之笔。从一开始的抗拒到逐渐习惯，到后来的习以为常。只要他不太过分，就由他去了。虽然这源于一个悲伤的旅游——他打不过鸿钧。

所以，他会躲避着，会装作不知道，会视而不见，有时也会有怦然心动的错觉，但他始终谨守着心中的防线，任他如何动作，他自岿然不动。他始终相信，鸿钧终有一天会厌烦了这种游戏，或者等他达到某种目的，自然就会离去了，就像他来时，不声不响，来去自由。

但是，如果不是这样呢？

——你为什么不早说？

想让我从一开始就背负着愧疚？还是你用这样的方式来企图占据上风？

这样的埋怨有些无理取闹了，但通天觉得，他就乐意这样想，至少能减少一点他心里可笑的负罪感。

鸿钧轻轻地看了他一眼，嘴角的笑容似乎带着一丝苦涩：“因为……我怕呀！”

“不想让你困扰，不想让你难过，不想……被你拒绝，更怕被你厌恶。”

与其这样，还不如做被你敬爱的师尊，偶尔想起来的时候便来紫霄宫看看，便很好了。

“无论是师尊对弟子，还是对爱人，其实都是一样的，那就是不想让对方受到伤害。所以那时候想着，所有的痛苦便由我一个人承担好了。”鸿钧淡淡地说着，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的事，但终究觉得不妥，他故作幽默地加了一句：“可能是强势惯了吧。”

他接着笑了一下：“如果贸贸然跟你说了，你可能就被吓跑了。你说对不对？”

谁的徒弟谁了解，通天就是这样的性子，虽然天不怕地不怕的，但是一旦涉及到情感的事，就怂了。

“所以啊，你不用愧疚。”鸿钧轻声安慰他，：“该愧疚的是我才对。”

“我实在忍不住了，便来叨扰你了。”他认真地看着通天的双眼，笑着，语气却十分认真，“凭什么要我一个人承受这一切呢？”

“所有的痛苦与快乐，你都有要分担；所有的，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逃不了的，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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