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党西城分局——
午饭过后,宋婉之把早上匆忙洗好的被子拿到了室外,打算趁着今天阳光明媚晒一下。
部队的物资并不宽裕,特别是纷发到普通队员的生活用品更属下乘。
宋婉之自小皮肤就对劣质粗糙的布料很是排斥,部队的被子盖在身上,夜里宋婉之都是全身奇痒,搅得无法入眠。
此时,宋婉之奋力把厚重的棉胎搭在不知道高了她几个头的竹竿上,艰难的踮起脚尖。
宋婉之愤愤地瞪了一眼孤零零杵在头上的竿子,咬了咬牙,定定地看着棉胎的另外一角,突然纵身一跃——
果然,下一刻,宋婉之踉跄了一下,完美地跌坐在了泥地上。
宋婉之沮丧地叹了一口气,随后环视了四周,发现并没有人瞧见她的狼狈,便暗自松了一口气。
“噗——”
草丛里突然传来一阵低笑。
宋婉之:谁?
宋婉之下意识警惕起来。
这时,身后的草丛动了动,半晌突然站起一个人——
沈君良若无其事地迈开一大步,从杂乱的草丛中跨了出来。
宋婉之:前辈…你蹲在这里做什么?
沈君良:啊…这个啊…
沈君良:……我在训练。
宋婉之:训练?
宋婉之一脸狐疑。
沈君良:组长让我练习伪装埋伏。
沈君良:你瞧,你不也是刚刚才发现我的么?想不到,我的埋伏还挺成功的嘛……
沈君良说得一本正经,看起来确实煞有其事。
见宋婉之还在纠结,沈君良讪讪地转移话题——
沈君良:对了,晒东西呢?
宋婉之:嗯。
宋婉之:我见今日天气不错,便洗了一下棉胎。
沈君良点了点头,抬起头,把目光落在了搭在一团的棉胎。
沈君良用手指了指上面挂得奇形怪状的棉胎,忍俊不禁道——
沈君良:我说你,棉胎合起来是晒不干的。
沈君良:要铺开——
随后,沈君良微微扬起头,毫不费力地抓住了棉胎的一角,往下拽了拽。
沈君良:像这样,懂了没?
沈君良把棉胎铺得平平躺躺,末了还顺手拍了几下。
宋婉之:……
宋婉之:前辈,谢了。
这才意识到沈君良是在帮自己,宋婉之愣了一下,半晌,露出来一个浅浅的笑容。
沈君良:呃,没事…顺手而已……
沈君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脸颊缓缓浮现出两朵酡红。
沈君良没有告诉宋婉之,其实自己偷偷跟着她有一段时间了。
他心里一直对自己反反复复灌输:他沈君良不过是在关心战友顺便匡扶正义,看不惯部队里有分裂分子欺凌弱小罢了……最多也不过是为了弥补给宋婉之带来的是非,仅此而已。
就这样,一连几天沈君良都偷偷摸摸跟在宋婉之身后,见到有人来找茬,沈君良就一跃而上。
这就是为什么宋婉之看沈君良的眼神怪怪的原因。
两人沉默了一阵子,正在沈君良尴尬得打算又蹲回草丛之际,一个战友突然来寻他。
“沈君良?”
“你怎么在这儿?”
战友奇怪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
沈君良:咳、我路过。
沈君良有意无意地侧了侧身子,拉大了与宋婉之之间的距离。
沈君良在心中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又被人撞到,落了下口舌,恐怕又要连累她了。
沈君良:对了,你今天不是要站岗么?
“哦,门外有人找你。”
“从总局来的。”
战友的语气有些意味不明。
沈君良:哦,怕不是那个小子!
沈君良的神色变得雀跃起来,藏不住眸子里的欣喜。
沈君良:谢了,我这就去。
宋婉之:……
“……”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沈君良像脚底抹了油一般飞驰而去,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徒留下两人,毕竟是前辈,宋婉之不自然地问好——
宋婉之:陈前辈。
只见被唤做“陈前辈”的男子并没有回应她,男子沉沉的目光带有些讥笑的意味。他凌厉地扫了宋婉之几下,扭头就离开了。
或许被轻视惯了,宋婉之只是自嘲地叹了一口气,可是却没有把前辈的恶意放在心上。
突然,前辈的离开的脚步顿了顿,一把不咸不淡的声音响起——
“沈君良很快就要调入总局。”
“他这个人心地善良,少了根筋,分不出好坏——”
陈前辈目光幽深,看不见底,似乎要把宋婉之所有的心思看穿。
宋婉之自然听出了前辈的言外之意,脸色苍白了不少。
陈前辈的语气不容置疑,略带危险意味。
半晌,陈前辈也不再看她,也不再多说,只是冷冷地吐出一句——
“好自为之吧。”
怔怔地目送着前辈愈行愈远的背影,宋婉之的胸口闷闷的,仿佛透不过气。
原来,不仅是同期的队友讨厌她。
连从未相处过的前辈们,都这般厌恶她。
原来,自己在他们眼中,就是一个爱耍心机心术不正的人啊……
可是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此时,西城分局闸口——
沈君良欢天喜地乐颠颠地来到了闸口处,远远地就望见了靠在哨岗旁直直站着的宋思南。
许久不见,宋思南的肤色似乎白了一些,肩膀也厚实了不少,穿着打扮也多了些讲究。
以前沈君良与宋思南同吃同住,一同在烈日下爬行,在泥地中打滚,两人早已见过了对方所有的狼狈。
沈君良对宋思南的印象还停留在又瘦又黑沉默寡言之上,没想到,如今居然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幅温润公子的模样。
往那儿一站,俨然成了一幅恬静的风景画。
沈君良心口闷闷的,怕是以后在宋思南身上再也挑不出一丁点毛病去嘲笑他了……
沈君良:喂,老宋!
沈君良:你这小子,怎么才来拜访我——
沈君良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了宋思南一番。
沈君良:难怪老梁他们说总局人杰地灵,你这进去没多长时间,就改头换面了?
他的语气有些愤懑,随后,他又酸溜溜地说——
沈君良:以后你要是飞黄腾达可别忘了我这个糟糠之友啊。
沈君良说罢,往宋思南的胸口锤了一下。
沈君良:哎呀,你这胸肌,去之前没有那么结实啊……
沈君良不可置信地又锤了几下,一边抓一边摇头——
沈君良:唉,要是我也被调去就好了……
沈君良一直沉浸在巨大的心理不平衡之中,从始至终都没有察觉到宋思南沉重的脸色。
宋思南:老沈……
宋思南突然抬起眸子,目光相接的瞬间,沈君良愣了一下。
沈君良:干嘛怎么严肃……
沈君良不自然地撇了撇嘴。
像下定了很大决心,宋思南神色严肃认真,定定地看着沈君良有些躲闪的目光。
宋思南:你最近…有收到家人的来信么?
沈君良脸色一变,方才还呆滞的目光瞬间充满戒备。
沈君良:你……问这个做什么?
宋思南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可是却真诚十足地看着沈君良。
宋思南:你大可把我排除在防备之外……我不会说出去的。
沈君良平日毫无杂色的眸子里此时充满复杂,闪过几分犹豫,几分挣扎。
半晌,沈君良断断续续声音响起,声线颤抖得让宋思南心头一惊——
沈君良:我家人……怎么了……
沈君良:没人告诉我……
宋思南心中不忍,他躲开了沈君良殷切的目光。
宋思南沉重地闭上双眼,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今天早上总局收到骇人的包裹。
宋思南认识了沈君良那么久,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沈君良是中央秘书长沈君安的独子,大作家“居安”如今唯一留下来的血脉。
沈家这一世代家族,而后人…就只剩下他了。
宋思南隐隐觉得,他可能永远也不会再见到沈君良这般纯良无害,没心没肺的笑颜了罢…
至此之后,再无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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