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叹（四）

做好了点心，我带着小蝶去皇上寝宫找他，这也是我头一次找他。小蝶看见我停不下的小动作，问我可是紧张了。

我笑，“面见天子可不该紧张么？”

小蝶弯起眼睛嗤嗤地笑两声，“也是……不过主子，您最后这一笼点心真的很好吃，皇上他肯定喜欢。”

待我走到殿前，奴才侍卫呼拉拉跪下一堆，划一齐整地跟我请安。我让他们起来，发觉一个个神色都不大对。

“嘭！——”殿内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接着就听见许多书本和折子落地。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李公公尖着嗓子，语调里都听得出惊慌，“皇上莫恼啊！这这这赵尚书就是个猪油蒙了心的，皇上您莫为这种人气坏身子啊皇上！”

很明显，皇上他正怒着。我站在殿外不要命地想，这么暴躁的一个人，那夜为何那么好脾气抱本宫回去？

进去通报的小太监没一会儿便退出来，细眉扭在一起难堪极了，“皇后娘娘，皇上说…他今日心火不畅，不好见您，让奴才请……请您回去。”

罢了，从前我心情不好时也是不愿见人的。“劳烦公公了，那本宫先回去。”

我刚迈出步子，又回过头补上一句，“还麻烦您告知李公公一声，切记好生安抚皇上。”

那小奴才好像惊讶于我如此好说话，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哎哎哎，奴才记住了！恭送娘娘！”

我跟小蝶刚踏出皇上宫门，迎面就遇见赵敏儿，身后跟着个同样拎着食盒的宫女。如今这么凑近了一瞧，她果然标志得很，眼角一颗泪痣衬得那张脸同带雨梨花似的。

细瘦的姑娘在我面前跪下，俏生生地给我行了个礼，寒暄几句，我便让她进去了。

“娘娘，皇上今日不是不愿见人吗？”小蝶凑过来问。

“不是不愿见人，或许……是不愿见我罢了。”我朝小蝶眨了眨眼睛，在皇上宫门前停了步。半柱香的时间都快过了，却没见那赵敏儿出来。

在皇上心里，赵敏儿的点心，肯定自是比我的要更合胃口些。心里早就有的答案得到了印证，我招招手示意小蝶搀我上步辇。

步辇摇晃着，我只觉忙碌了几个时辰的四肢百骸都疲软。那夜他抱我回宫又如何？我是天子的女人，除了他还有何人能抱得？他体恤我只是出于道理，却并非出于情分。

这红墙深深之间，我竟第一次觉出了些难过。有那么些时刻我差点忘了，我和皇帝是对假夫妻，而我，是他不得不娶的皇后。

后来连着半月，皇帝依然是一次没来看过我。那张脸在我脑海里尚且清晰，轮廓可辨，可再过些时日呢？他若再不来，我就该记不真切了。

这偌大宫殿没人光顾，我想吃便吃，想睡便倒头就睡，这天更是借身体抱恙把各宫小主请安也免了，颇有当年未出阁时在家肆意自由的样子。

就跟往常一样，这回醒来时天色已经黑漆漆了，是按理该歇息的时候。

我没有困意，但宫里的作息很规律，这个时辰已经不能出门走动，我便让小蝶给我披了件衣裳，站在院里逗我的红嘴鹦鹉。

“小蝶。”我看见这丫头已经在打呵欠了，把眼睛揉得红红的。

“你回去睡吧，不早了。”

鹦鹉吃饱了便把脑袋耷拉下去梳理自己的羽毛，小时候表哥同我说，这鹦鹉是会学人话的，可是我这只却始终惜字如金的很，不管我在它面前说了多少话，它都从不开金口，倒是颇具个性。

我摒退了众人，一个人站在月下看鹦鹉在笼中动作。虽然鹦鹉会讲人话，可它总归没有人的七情六欲，自然也就少了很多愁怨。这一刻，我竟格外地羡慕它。

“皇上驾到——”

鹦鹉听见李公公的尖细嗓音似乎也是吓了一跳，在笼中一扑腾。

皇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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