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理他,现在不是在意他的时候。
我父皇的大帐在夕阳下巍峨得像是一座小山,帐前站着一个黑衣服的武士。他没有穿盔甲,身上却有一种和那些穿黑色盔甲的玄武卫一模一样的气质,他腰间挂着一柄细长的刀,刀鞘锁住了刀的锋芒,可他站在那里,整个人的气质不比一把开刃的刀柔软多少。
我避开他,绕着大帐走了两步。一些争吵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虽然是白天,但是帐篷里昏暗,所以点着灯,灯火把影影绰绰的人影印在帐篷的壁上,我觉得自己像是在看一场皮影戏。
叶漏和叶浠站在一旁,几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子呼啦啦在我父皇面前跪了一地,有人在伏地痛哭,眼泪沾湿了长长的白胡子。
哭得发抖的那个人,我有点理解他。
一眼就能看到的结局,白发人送黑发人,谁都要哭。
我就是这样确信,叶洛带走的那些人,其中的某几个人,决定不可能活着走出他的掌控。
说不上是什么原因,但是我就是相信,叶洛会做出来这样的事情。
他漂亮得像是雪娃娃,那么寒冷,那么白,生下来就该沾上血。
而这些伏地痛哭的老头子,我不认识他,但是我能理解他的悲痛。
不是不想分辨,而是没有分辨的余地。毁坏御赐之物,这样的罪名,如果能当面对峙,那很好,还有回旋的余地。
我父皇心里再怎么想让兄长和朝臣们争斗得你死我活,披着一层昏聩的羊皮,他不能公然显露出自己的獠牙,所以他不能赐死那些世家公子。
可是当日在场的所有人,站在我兄长对立面的那些人,早已经被缉拿在案,被叶洛押进了京城。
人证物证具在,叶漏慷慨陈词,痛陈利弊,无非是谁谁家权倾朝野,不敬帝王,这样的陈词滥调。叶浠冷眼旁观,慢条斯理地一条一条反驳回那些老臣子的质询。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却能气得那些人浑身发抖。用那样平淡的语气说出那样诛心的话语,我想,他嘴巴里长的大概是毒蛇的獠牙。
帐篷里的争吵和哭声未曾停歇,我一边听,一边默默地在心里想,起初,只有叶漏不像个皇子,现在连叶浠和叶洛,也没有个皇子的样子了。
皇子皇子,是皇帝的儿子。皇帝受命于天,是掌握了人间杀伐的君主。但是正因为这杀伐的权柄至高无上,所以皇帝又必须是天底下最不热衷于杀伐的人。
皇帝的美德是仁和,宽厚,虚心纳谏,而不是骁勇,狠辣,杀伐果决。皇帝需要得到敬畏,但是不能得到畏惧,为人畏惧的是暴君,是失道的皇帝。
所以叶漏,叶浠,和叶洛,在他们决定动手的那一刻,就相当于是放弃了角逐龙椅的权力,因为他们开始被人畏惧,甚至于是嫉恨了。
为人嫉恨的只能是君主手里的刀,而不能成为君主。
最后任由白胡子的老头哭得浑身发抖,我父皇也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声,着钦差回京,问明因由,再来回禀。
我听了这话,心里觉得我父皇很厉害。痛失爱子至于疯狂的臣子,血染双手再无顾忌的儿子们,朝堂就是他们的棋局,看似昏庸的皇帝才是真正下棋的那个人,所有人都在按照他规定的道路,一步一步,无知无觉地往前走。
我想得入了神,不知何时,耳边已经没有声音了。
天色渐渐暗下去,我站在黑暗里,冷不丁听见了帐篷的门帘被撩开的声音。
“陛下,陛下,臣有本要奏……奴才有话要说!!陛下可知道,当今九皇子,实际是孙相的孽种啊!!”
肉/体砸在地板上的闷响声和涕泗横流的哭诉声一同想起来,仿佛一个惊雷在我耳边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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