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浠拨转马头,且笑且去,临了甩下一句,“我在父皇的大帐前等着你!”
叶漏轻轻哼笑了一声。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我的手指头,马蹄声声敲打地面,他不说话,我也不敢说话。
我大概明白叶浠话里的意思了。叶漏从军,他年纪很小,但是从他以往的言辞推断,他绝对绝对不是那种可有可无的小将领,他说过如果不是驻边的将军的阻挡,他早已经拖着匈奴的单于上殿给我父皇下跪,这是不是说,他已经对驻边的将军产生了威胁?
可是叶漏现在的身份,他是皇子,还是一位身份很尴尬的皇子,从我父皇对他的态度来看,不可能希望他继承皇位。所以就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把对抗匈奴的军队交到他手中。
自古以来,匈奴就是皇朝最大的敌人,史官记载的的名将都因抗击匈奴而成名,所以皇朝大部分的军队应该都被放在了抵抗匈奴的战线上。如果叶漏真的掌握了这些军队,我父皇还能把他当做一枚旗子那样控制吗?
或者再进一步,等他掌握了这些军队,杀尽匈奴之后,他的刀锋会转向谁?他手里有大半的军队,又有击退匈奴的功绩和威望,还有名正言顺的皇家血脉,为什么不能去拿金銮殿上的那把龙椅呢?
辅佐君王创立伟业的臣子,尚且要担心他功高震主,年少而勇武的皇子,怎么可能不招来一丝一毫的猜忌。
这是我父皇的顾虑。
而世家那边,更复杂一点。
我看到兵书上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战事未启,军情已控。兵马,粮草,战事,军情,寥寥数语,之间又牵扯到多少官吏和多少钱粮?
如果我是世家,我当然不希望战事早早终结。因为,因为如果要打仗,皇帝一定要出钱,这些钱里有多少真正用在士兵身上,又有多少可以被搬到我自己的房子里面去,这里面可以做的文章实在是太多了。
所以匈奴人可以败,却不能败到一败涂地,可以杀,却不能杀到赶尽杀绝。就像是一块菜地,每天掐一片叶子,两片叶子,三片叶子,过段时间还会有更多更多的菜叶子长出来。可是如果有人想要拔掉青菜的根须,那些希望子子孙孙也能从菜园子里摘菜吃的人,怎么会同意呢。
所以世家也不会喜欢叶漏。
很奇怪,我好像从今天开始才意识到叶漏的处境有多凶险。我想起他之前跟我说,京城里的人不喜欢他。他说得对,这座城里找不到一个喜欢他的人,盼着他死的人却不会少。
可是叶漏,他表现得完全就像是一个莽夫,然而一个莽夫又真的能在这样,这样,谁都不喜欢他,谁都盼着他死的局势下,活得这么蛮横和嚣张吗?
他还说他也不喜欢京城里的人,他当然有不喜欢他们的理由,这个理由看起来,有些蠢。
“妙妙?”叶漏喊我的名字。
我想问题想得太入神了,完全没注意到叶漏把马骑到了我们扎营的地方。
我听魏苏说,秋狩的目的是为了培养朝堂中尚武的风气,是为了对抗匈奴,所以效仿匈奴的习俗,每年秋狩的时候,皇帝和臣子都住在帐篷里,晚上聚在一起点篝火,从猎来的野兽身上割肉烤着吃。
马停下来的地方是皇室宗亲住的帐篷的后面,有一片茸茸的草地,天空又高又蓝,太阳也很暖,我可以坐在这里思考一整个下午。
“你在这里等我,不要到处走,有人来的话你就躲,起来,不要被其他人看到。”叶漏下马,然后他把我从马背上抱下来,想了想,他又说,“如果有人看到你,你就告诉他们说你姓叶。”
我乖乖点了点头。
叶漏犹豫了一会儿,低声说,“你不要担心……叶浠说的话不能尽信的。我说过保护你,我说话算话。”
叶漏用力抱了我一下,然后他利落地爬上了马背。
原来他什么都懂,叶浠的未尽之语和瞥向我的那一个眼神……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人认为他是莽夫。
我攥住了他的衣角。
我背在身后的手在发抖,我意识到我之前对我的哥哥们的关注实在不够,叶漏他根本什么都明白,他知道我听得懂他和叶浠之间的交流,可怕的事情是,我不知道他知道多少。
“小哥哥,我不明白。”我觉得我的牙齿都在打战,说话时发出“格格”的声响,“明明是七哥和六哥抓的人,你为什么,为什么要答应他们……”
既然我想做的事情需要冒险,那么我现在就没必要逃避这场风险。叶漏看懂了多少,都不妨碍我问出这句话。
叶漏打断了我的话,“妙妙,别哭。”
我下意识摸了摸眼睛,摸到满手湿漉漉。
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我在哭。
眼泪让我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我更加用力地抓住叶漏的衣角,用力到双手发抖。
“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抓人的借口是我的鞭子?因为这个,虽然是六哥和七哥抓的人,但是世家最恨的人会是我,这种吃力又招恨的事情,我为什么会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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