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自吹自擂的话你不要信啊!我觉得霓蓬人不会做人是因为我们时刻都在考虑着怎样尊重对方,怎样才不冒犯别人。我的天,大家终生活得小心翼翼的,逢年过节必须互相走形式搞赠答,生怕落下了谁得罪了谁。这种克己复礼的社交方式实在是太保守太被动了,根本没法交朋友的。”近藤老师摇头道。
“啊?赠答不是礼尚往来吗?这有啥不对的吗?大家都这样做啊。”八满对近藤老师的言论感到十分震惊。
“与其小心翼翼地维系人际关系,不如积极主动地接近别人,跨越双方的心理距离。如果两个人的关系变得亲密了,那么还会在乎没完没了的礼尚往来吗?竭尽全力地不冒犯别人虽然是守礼的表现,但太拘谨了,太小心了。谁会跟一个缺乏真实感的好好先生去交朋友呢?除非也是闲得无聊。所以我觉得茶那人的这种拉拉扯扯很有意思,它能增强与外界的互动,让内外打成一片。先攀上关系,之后再讲礼数也是来得及的。霓蓬人的社交方式就没法跟人建立起深厚的关系,只有礼没有情,不行不行。”说完,近藤老师很享受似的牵着八满的手有节律地前后摆动着走向车站。
虽然已经快要到晚上7点了,但夏天的夜晚还是很明亮的。此时,大部分的学生已经都坐车回去了,站在站台附近等车的人并不多。等车回家的学生们嘻嘻哈哈地有说有笑,让车站显得特别喧嚣。日落西山,但余热尚存。暑气让师徒两人进入了暂时的沉默。过了不到5分钟,一辆校车就进站恭迎师生们上车。八满抢着站到了近藤老师前边,说道:“您等着,我给您占个座去!”说完,她就跳出队伍跑到校车一扇打开的车窗下,把自己的书包和外套都甩了进去,然后又笑着跑回来对近藤老师说:“搞定了!这回咱们肯定有座!”
“哎,你这样不是不遵守公共秩序吗?”近藤老师质疑八满道。
八满丝毫没有悔过的意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对近藤老师说:“等您坐下了有的是时间批评我。”
近藤老师无奈地瞥了一眼八满,卸下肩上的挎包上了校车。
但落座之后,近藤老师并没有再去追究八满的不讲公共秩序。她也站在讲台上给一群听课时左耳进右耳出的学生们讲了一天的课,能早早地坐下来休息当然是最理想的事。想到八满的出发点,近藤老师便不想假惺惺地教育学生应该怎样了。毕竟,道理谁都懂,具体情况要机动灵活地处理才对。想起八满在课堂上的表现,近藤老师表扬道:“你能回答上今天的问题,平时一定很努力吧?最近研究有啥新的进展吗?”
“我正想跟您请教关于狐狸的问题呢?老师,我们茶那国的狐狸有的姓涂山,有的姓胡,霓蓬国的狐狸有姓吗?”八满问道。
八满跳跃的思维让近藤老师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她偏着头回忆道:“这倒是没有太多明确的记载。有个叫‘玉藻前’的九尾狐,但那不是姓氏。非要追问姓氏的话,可能就是京都稻荷山稻荷神社的狐狸了。那个神社的创祀人是从秦时的茶那国来的秦氏,所以,那里的狐狸也应该姓秦吧?霓蓬国的这些狐狸么,有来头门第高的都是继承了茶那国的精神和传说,不入流的却是本土山野间的野狐狸了。怎么,你是在搜集关于狐狸信仰的资料吗?”
“最近和同学闲谈时偶尔提起了狐狸,就想着问一问。这么说霓蓬国的狐狸体系还是很庞大的。”八满若有所悟道。
“是啊。光说起两国间狐狸文化的渊源似乎就能扯一本博士论文出来了。不过,我倒不太建议你现阶段就铺天盖地地去找狐狸,有兴趣的话不妨先读一读井上圆了写的《妖怪学讲义录》,他是研究霓蓬国妖怪的大宗师。他写的书还被蔡元培先生翻译成了茶语。且不说我们做学问时要不要崇拜权威,但能被蔡元培看好的书,总不至于差到哪去吧。”近藤老师推荐道。
“呃,就是那个北大校长蔡元培吗?他也关注过妖怪研究吗?”八满惊诧至极。
“妖怪学的研究和一般意义上的谈狐说鬼不是一回事。鬼狐故事在民间是民众的娱乐消遣,在文学上是浪漫主义的一类题材,对我们这些做研究的人来说,妖怪是现象,研究妖怪是为了透过现象看本质。追本溯源就是求真,不是搞封建迷信的一套了。”近藤老师几乎在利用一切时间教导学生。
“好的,既然您和那两位至圣先师都说可以研究妖怪,那我就能放心地去做考察和整理了。明天我马上去图书馆借书去。”八满觉得心里有些踏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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