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切、哈切。”无心不受控制的打了几个喷嚏,忽地一个寒颤,他把被子往身上一裹,迷迷糊糊的坐起身。眼睛稍稍睁开一条缝,他见天空还是一片灰蒙蒙的白,而暗淡柔和的光线已经把房间照得尚能视物。
有滋有味的打了个哈欠,无心往床边一挪,脚尖在鞋子之间来回试探几次,晕晕乎乎的想去上个厕所。
“哈切!哈切!”又是两声稀里糊涂的喷嚏,无心搓手跺脚,瞬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吸了吸鼻子,耳边传来絮絮叨叨又熟悉的童音。
岳绮罗穿着泥红色暗纹澜裙,脚下是一双套着蕾丝花边袜子的小黑皮鞋,头发略微凌乱,像是刚起床不久。抬手捏住在窗外挂了一晚的符纸,岳绮罗无笔无墨的悬空描摹,嘴里反复念着一段话:“乍遐乍迩,或沉或浮,元始下降,真文诞敷,昭昭其有,冥冥其无,幽冥将有赖,由是升仙都,急急如律令。”
无心揉揉眼睛,愣在原地看了一个来回,又闭上眼睛,就见前方两团隐隐的晦暗血光,一大一小,一深一浅,颜色更浓光泽更亮的无疑是岳绮罗,另一团大概是她面前的符纸。
无心砸吧砸吧嘴,难怪他大早上的冷了几冷,原来是岳绮罗在捣乱。
心满意足的打了两个哈欠,无心懒洋洋的开口:“岳绮罗,你吃不吃早餐?不吃我可就继续睡觉了。”
岳绮罗嘴里念念有词,将手一甩,符纸穿窗入室,落在桌上。
搓了搓手指,她用单薄的小嗓子发出微哑的声音:“我不饿,不麻烦你。”
无心心中一喜,半睁着眼睛,迅捷的拖腿回房,被子一裹,几个呼吸就会了周公。
岳绮罗小跑着进房,拿起桌上的毛笔,待毛笔吸满掺了朱砂的墨水,她行云流水的画起符来,审视完自己的作品,她连同刚刚的一张,一同收进怀里。拿起刻有梅花的牛角梳,又戴上银镯子,岳绮罗匆匆把头一梳,带着两张符纸,不知道出门去哪儿了。
待无心在日上三竿的大太阳下醒来时,岳绮罗已经把符纸交给陈深,还跟着往猛将堂跑了一趟,“偶遇”了到此的刘兰芝。
猛将堂的嬷嬷是一位隐藏的地下共产主义人士,对于陈深提出,要对一位半大小姑娘来过的事情坚决保密时,她当仁不让的选择三缄其口。
眼见太阳亮晃晃的到了头顶,无心终于看见消失了一上午的岳绮罗。岳绮罗不知何时换了一件豆绿色花格子连衣裙,头发梳成一条大辫子,柔顺厚实的垂在一侧的肩膀上,像邻居家的小妹妹洋娃娃,自己家的小孩子乖女儿。
“无心,你帮我一个忙。“没等无心发问,岳绮罗拿出一个盒子,往无心面前一放,她又开口:”这些都给你。”
无心看着面前少说也有十来条小黄鱼的盒子,瞠目结舌的忘了自己要说的话,没想到岳绮罗的家底如此丰厚。
岳绮罗见他一言不发,又面无表情的开口:“你要是嫌不够,我可以再想办法。”
无心不好意思的收回目光,虽然自己干过几起趁火打劫的勾当,但还犯不上拿人命开玩笑。
“你想到救张显宗的法子了?”
岳绮罗不可置否的答道:“嗯。“
无心又开口:“你想我怎么帮你。“
听完岳绮罗的主意,无心不由自主的挠了挠头,其他方面暂且不说,鬼神之事上,岳绮罗算是他见过的第一人,难怪出尘子的师傅一辈子也学不会不灭之术,天资两字上,谁也比不上岳绮罗。
岳绮罗要他干的事,旁人大概做不到,可对于他来说,却是容易的紧。
岳绮罗残忍孤介,从来都是一根筋,别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她是把南墙撞穿也不回头,不达目的不罢休。别说张显宗现在活得好好的,就是张显宗半死不活了,她也不会看着他死。可岳绮罗的主意,也不像是一时半会能得出来的,小部分大概是她结合现状,更多的,想必是她这些年慢慢琢磨出来的。
没收桌上的盒子,无心开口:“我是无所谓,你这法子能行吗?“
岳绮罗偏头看了一眼屋外的阳光,青天白云,明媚的很。
从她开始寻张显宗算起,这法子已经被她细想推算了几十年。她没试过,但总要试试,现在就是一次机会。不成,大不了是白寻一世,他死,或者她陪他死,可她不怕死。成了,张显宗跳出轮回,再也不受因果牵绊,他和她永远在一起。
至于成功的代价?最好的结果就是她暂时失去一魂一魄,时间是一个人的一生。最差的结果,大概是她那一魂一魄被其他的两魂六魄纠葛融合,需要她反复不断的打散元神去拿回自己的东西。魂魄残缺会变成什么样?总之不会死。
倘若能安安稳稳的过上一世,想来也很不错,可她不甘心自己满怀希望和失望的找了二十五年,才得了几个月的好日子。也不甘心张显宗投胎转世活了二十五年又要去死。
这一次她运气好,二十来年就找着了人,可下一次要花多久,她不知道,也许是一年,也许是十年,也许张显宗行将朽木了她还在路上,到死都不知道世上有一个她。更或者,张显宗会在她找到他之前爱上别人。
一想到张显宗要抱着别人牵着别人,还要把对她说过的好话说给别的凡夫俗子听,岳绮罗就心里窝火眼睛发酸,难受的紧,恨不得马上叫人知道自己的厉害。
收回目光,她低头把手放在腿上:“不管结果如何,我总要试试。”
无心从盒子里拿出一条小黄鱼:“你上次给我的,我还没花完,剩下的,你自己收着吧。“
岳绮罗把头一摇:“都给你,我不缺。“
无心信她的话,权当她是劫富济贫。把东西收好,他又开口:“你放心,张显宗要是敢移情别恋,忘恩负义,我一定站你这边,帮你收拾他。“
岳绮罗笑了一下,但她不知道为什么要笑,没什么可笑的。笑容稍纵即逝,她面无表情的开口:“他不会,也轮不到你收拾他。“
刘兰芝把佣人全都差走,恍恍惚惚的进了书房。拿出摆在书柜里的相框,她轻轻拆下背面的支架,拿出了藏在里面的几张杏黄色信纸。她没见过,也不知道里面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东西。心里是一阵一阵的茫然,心情却是莫名的平静,没有好奇,没有担忧,没有害怕,已经到了一种麻木不仁的程度。
及至把一小罐拇指大小的胶卷放在猛将堂的圣母像下时,她的心里仍然是茫然不已。此时的茫然又与早上的不同,心里仿佛一下子轻松了。
呆愣愣的在教堂的长椅上坐了片刻,她像是失去了一段记忆,又像是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来历,懊恼又喜笑颜开的走出教堂,和其他嬷嬷一起,牵起那些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小手,慈眉善目的和孩子们聊天。
陈深坐在办公桌前,若有所思的支着下巴,他沉默片刻,给李小男打了通电话,请她帮忙做几份带汤的晚饭,带到行动处来。放下听筒,他又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符纸,划亮火柴点燃带有血迹的那张,他颇为细心的把灰烬全部装进一个透明小玻璃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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