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口的铁栏杆处探出一个毛茸茸的小白脑袋,两颗黑豆眼睛对着唐山海无能为力的转了转,小白鸟的小尖嘴巴和翅膀微微开合几下,它成了一朵垂头丧气的小白云。
唐山海的五官挤成了一张笑脸,鼻息透出两声轻轻的笑,声音带着毕忠良无法理解的欣慰:“现在还是春天。”
岳绮罗撺着照片和花,梦游似的到了国富门。路上似乎有黄包车夫问她:“小姐,你要上哪去?”她好像说了句话,大概是个很合理的答案,因为那人听完话就哒哒哒的跑开了。
她连看一眼都不能了?一个两个全长本事了,都能联合起来和她对着干了。她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那只蠢鸟拦了她派去行动处的纸人,至于怂恿它的人,肯定就是唐山海。
多难得的机会?唐山海为什么不肯试一试?说好不丢下她,说好要陪她,说好跟她一起跑,答应的好好的,说过好几次,转头就反悔了。
想活的是他,不想活的也是他,他为什么老是说一套做一套?
怨恨随着而生,几十年没恨过谁了,她现在真是恨透了唐山海。
岳绮罗坐在床上,手上还撺着照片和花,默然良久,她面无表情的抬起头,漫不经心的看着四周。留声机是唐山海搬来的,糖果点心是唐山海买的,连她身上穿的红裙子,戴的发夹镯子也是唐山海送的。手上和床上好像还能闻到淡淡的香味,因为唐山海牵过躺过,还在无尽的夜里拥着她抱着她说明天要带她去看一场电影买一身新衣服。
屋子里没有他,可又全是他。
眼前浮现出新雪初霁的街道,红木黑瓦的四合院子,阳光消失,又出现不险不峻的山,枝繁叶茂的树,张显宗站在树下,朝她张开双手。最后,取而代之的是南洋的烟花,灯红酒绿的夜晚,是栽了玉兰和红月季的院子,阳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唐山海站在身边,一朵微微开放的玉兰花别上衣襟。
那些都是她和他的家。
把手上的东西放下,岳绮罗捏出一粒糖豆放进嘴里,又拿出一把糖豆往玻璃碗里丢,她的嘴唇无声的翕动。
“唐山海。”
“张显宗。“
在人间行走了几十年,她见了不少人和事,可抛却和唐山海待在一起的日子,其实她只活了一天,重复了几千几万次的一天。
她不想再呆下去,也没有必要再呆下去。即使能把唐山海救出来,这屋子里也不会再有他。
可她也没地方可去,她超凡脱俗,不屑于同人打交道,也不觉得做人有多好。她不上不下的卡在半空中,只是因为人间有一个张显宗。
她大概又没有家了,世上的人那样多,可只有张显宗愿意带她回家。有张显宗的地方才是家,即使没有四四方方的墙,张显宗也会用双手和怀抱给她围一个家。
唐山海仰躺在一米宽的床上,身上的衬衫本来是白色的,如今被皮鞭抽出一道一道的口子,口子里面鲜红紫黑,是深深浅浅的血痂。抬手拂过左脸的伤口,回想没有岳绮罗出现的那个梦,他的身上冒出一层冷汗。如果人生中遇不见岳绮罗,他想,别说多活半个夏天,他活到一百岁也不乐意。
窗口飞进一只小白鸟,心事重重的落在床边。唐山海坐起身,把它拢进怀里:“我对你好不好?”
小白鸟仰头看着它,张口“啾”了一声,又沮丧的点点头。
唐山海抚了抚它:“作为报答,你就再陪我几天。”
小白鸟两腿一伸,认命的坐在唐山海怀里,它觉得自己是个太没用的妖怪,唐山海被抓,它眼巴巴的看着,唐山海挨打,它还是眼巴巴的看着。
唐山海的手指穿过它柔软细密的羽毛,看着小白鸟愁眉苦脸,好像随时能叹出一口气的模样,他觉得好笑:“物似主人形,你怎么一点也不像绮罗。”
门口响起清脆的磕碰声。唐山海夹起一团饭放在小白鸟面前,小白鸟摇了摇头,唐山海如今的处境,它没脸也不能去和他抢饭吃。
默不作声的收回筷子,像是想起什么美事,唐山海扯起一个笑:“绮罗也该吃饭了吧。”
岳绮罗捏勺子的时候,总会翘起一朵肉感笨拙的小兰花,一手托着碗,一手慢悠悠的舀出碗里的物什,慢悠悠的去尝。闲来无事或心情好的时候,她总是晃着脚,从罐子里捏出一粒糖豆。她从一开始就是他眼里的小姑娘,永远鲜艳,永远美丽。
这样好的小姑娘,他以后再也看不到了。可他牵过她、抱过她、亲过她,还答应过娶她陪她,应该要知足了。
夹起一口饭送进嘴里,唐山海嚼了两口就不动了:“绮罗该去找张显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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