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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张显宗控制着前进的速度，岳绮罗还是在一颠一颠的马背上睡醒了。她打了个哈欠，发出微哑的童音：“现在到哪儿了？”

张显宗低头看了一眼她的发璇：“已经过了长安县，今晚就能到文县。”

岳绮罗从包袱里拿出一粒糖豆，甜滋滋的味道在嘴里蔓延，让她清醒了不少。

张显宗微微低头凑近她：“绮罗，要不要先去吃个饭？”

岳绮罗把刘海乱七八糟的掠上去，让额头享受了一会儿风的清凉：“我不饿，到了之后，先找个客栈住着。我和无心说好了，我帮他找李月牙，他和顾玄武再也不找我们的麻烦。“

张显宗听了岳绮罗的话，心中除了愧疚与自责，还有一点意外的小幸福——他什么事也做不了，什么忙也帮不上，可岳绮罗还在保护他，还愿意让他陪着她。

天色暗沉沉，在太阳的余晖下，每个人的脸上都多了一层黄色的光影。

张显宗和岳绮罗到达了文县。纸人们在文县周围找了一圈，又到县城内的各户人家里细细逛了一圈，可都是一无所获。

岳绮罗略一沉思，对着面前的小纸人下了命令：“去告诉无心，我没有在文县找到李月牙，还有，我要看看死了的那些人。”

无心听着纸人带来的消息，匆匆往指挥部赶。他在卫兵的带领下来到了顾玄武所在的房间：“顾大人，岳绮罗说她想看看那些死者。”

顾玄武听了这话，立马对吩咐身边的副官：“你带师父他们去看。还有，你这几天都跟着师父，师父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

无心得了顾玄武的方便，把其他人支开，拿出怀里的纸人，纸人在他手里扭了几下，挣脱出来，乘着疾风往外飞。

顾玄武看着纸人往外飞，犹犹豫豫开了口：“师父，张显宗来了吗？”

无心转过头：“应该来了。”

顾玄武更犹犹豫豫了：“那个，师父，我就不和你去了。今天事情挺多，我留下来处理一下。”

无心没什么好反对的：“行啊，你忙。”

顾玄武不想和张显宗碰面，因为碰面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暂时当个乌龟，这样一来，你好我好大家好。但他也没说假话，长安县的军头已经决定投到老帅麾下，于是很有保留的投了降。而他作为老帅的全权代表，当然不能藏起来不管事。

夜色只是一顿饭的功夫就上了天，指挥部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灯光照在地面，很是戒备森严。

无心领头在前，张显宗殿后，岳绮罗走在两人中间。指挥部的卫兵全是新面孔，当初张显宗反了顾玄武，如今顾玄武又重新收了文县，原来的兵马早就七零八落所剩无几。

旧地重游，张显宗感觉自己心中恍惚，思绪往四面八方发散，许多事情都该想，又似乎没什么可想。成王败寇，赢了一次又输了一次，失落肯定是有的，可也不会天天惦念着走不出来。

权力和财富是乱世中的好东西，他想要，也喜欢。但也只是喜欢，对于他来说，它们不过是一副补药好药，并不是令人上瘾的鸦片吗啡。

能到今天，也不遗憾。苦难才是常态，多少人在这个世道里困顿的活着死去，他冒险去当兵，在战场上活下来，已经过了几年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到达过常人没到过的位置。往后如何暂且不论，回首过去，已经够本了。

在别人眼里，他或许是个白眼狼，因为顾玄武对他好。好吗？人人都喜欢都羡慕的好东西，顾玄武都给他送过，或者说，自以为是的强塞给他。那些东西，他不喜欢也不需要，开口拒绝过，顾玄武也不强求。可惜两人上下级的关系维持的久了，顾玄武就容不下他拒绝。或许曾经感情好的不分你我，不知不觉也在变味。何况这些东西，如果他坐上了顾玄武那个位置，还需要人送吗？还需要扯着笑脸感恩戴德的收下吗？

眼见一束照明灯就要往岳绮罗脸上照，张显宗快步上前，走到岳绮罗身侧，替她挡下了刺眼的灯光。岳绮罗转首，正见张显宗微微侧身走在她左边。仰脸看了他一瞬，她又把头转回去。

张显宗悄悄落后一步，岳绮罗穿了一身绛红色袄裙，娉娉袅袅的身影，成了森严中的一抹别样色彩。

岳绮罗是他生命中偶然瞥见的一抹阳光，斩也斩不断的向往。什么样的莺莺燕燕他都见过，可没有谁像岳绮罗这样吸引着他。脸是天真无邪的模子，一双眼睛却是变化莫测，有时沉静如水，仿佛已经见识过沧海桑田，有时又烂漫懵懂，带着少女的灵动。矛盾又调和，总觉得一生太短，看不够她。

岳绮罗是不可或缺的。因为岳绮罗，他才知道衣裳首饰可以很好看，因为岳绮罗，他才开始期待回家，因为岳绮罗，他才无限留恋的想要活着，又能转瞬为她舍命。

前方的岳绮罗忽然一转头，张显宗大步走到她身侧。岳绮罗笑了一下，笑容很轻，眨眼就不见。张显宗也下意识的冲她一笑。

“我给你的纸人，记得带好。”

张显宗点点头：“我明白。”

停尸间转眼到了，岳绮罗细细的看了眼前的五具尸体，眼睛通红，正是怨恨而死的模样。于是压低童音：“这四个人，害他们的邪祟怨气极深，或许是他自身就具备很强的怨气，也或许是他在怨气极重之地呆了很久。这一个人，是强行剥离魂魄而死的，害死她的和害死其他四个的应该是同一个，而且，她被其他魂魄强行霸占过身体。”说着，她皱了皱眉“奇怪。”

无心看她话说一半，往前一凑：“怎么奇怪了？”

张显宗往岳绮罗面前一挡，把她护在身后。无心尴尬的笑了两声，又后退一步。

岳绮罗抬起头：“他想强占别人的肉身，可手法很杂，力量也是斑驳杂乱，大概学艺不精走火入魔了。“

无心的表情有些严肃：“强占肉身？岳绮罗，不会是你的徒弟吧？”

岳绮罗斜了无心一眼，她没有过收徒弟的打算，而且，凡夫俗子，便是想学就能学会的吗？

从张显宗的身后绕了出来，她轻轻开口：“灵魂不灭，不是谁都能学会。“

从岳绮罗的嘴里听到“灵魂不灭“这几个字，无心的脑袋一个激灵，似乎是在哪里听过，可又想不起来。

“师父，不好了，文县县外又死了一个人。“卫兵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无心看向一旁：“岳绮罗，要不要去看看？“

岳绮罗点了点头，转身出门，总觉得事情不会太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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