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孽债

不知道别的神仙活个万年，十万年是个什么感觉，我觉得特别漫长。有一次问璇玑：“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这不是好现象。”

璇玑慢悠悠的答道：“因为你活着的每一天都是活着的，而别的神仙一次闭关就是几百年，甚至几千年的都有。”

我除了复活第一代莲宗弟子闭过关，余下的每一天都很辛苦都很忙。为了攒够功德力升级，把自己活成了一只狗。

好在虽然心累，还不想去死。

几十年前从苏家村搬离，我就带着苏大娘几经辗转，先后换了好几个住处，现在又一次搬回了这个小县城。

原因是苏大娘寿元将尽，而她死前唯一的念想是回到苏家村老宅，落叶归根。

关于她那个老宅，一言难尽。当初苏二叔勾结素娥娘家人来逼迫我，一方是想谋夺苏家老宅，一方是想从女儿身上刮尽油水。

舒不知，前世今生，我都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软面团。姐是有钱，可姐就是不想给。三下五除二，一把火把老宅夷为平地，带着苏大娘连夜出走。

我骗苏大娘说就住在县城，其实从不在一个地方住超过十年，因为不想被人发现我是不会变老的。如今再次搬回来，物是人非，当年的人还有几个活着的？

早在数月前，我就让苍南生提前为苏大娘建好“老”房子。接到可以入住的通知，我雇了一辆马车，载着苏大娘重回阔别四十多年的家。

从苍南生嘴里，我知道苏二叔已经死了许多年，素娥的娘家人也全都没了。苍南生买下了那一大片空地，建起了一座在村子里堪称豪宅的院子，远近邻居除了敬畏，还有惶恐。

我把苏大娘扶下马车走进院子，一个声音犹犹豫豫的唤了声：“苏家大娘！是你吗？”

苏大娘颤巍巍的回过身，面色茫然，她离家太久了，早不记得过去熟悉的声音。唤住她的老婆子看着比苏大娘老的多，但其实她也只有五十多岁，我还记得她，是里正的小儿媳妇李喜。

李喜难以置信的看着苏大娘数十年没有大变化的面容，吃惊无比。再看到我，直接倒退了几步，摔倒在门坎上。

苏大娘疑惑的问：“是谁？”

我回答她：“婆婆，是里正儿媳妇，多年不见，生分了。”

苏大娘叹了口气。

安定下来之后，我也不打算在去做什么了，苏大娘时日无多，我想日日陪着她，直到她最后时刻的到来。虽说是日子不多了吧，她身子骨还算硬郎，嚷着要种一片菜地。为了满足她的心愿，我和苍南生刨了好几天，开出了半亩田来。这一日风和日丽，温度适宜，搀了苏大娘一起下田种菜。

新开的菜田地头有几个大大小小的孩子，正兴致勃勃的玩着什么，嘴里喊叫着“砸死它，别让它跑了”这样的话。苍南生经过了几十年的约束，略通了点佛性，闻声上去驱赶了孩童，将一条浑身漆黑的蛇提溜到我面前，语气惋惜：“活不成了。”下一句就是：“炖汤吧！”

黑蛇映入眼帘，让我纷杂的思绪瞬间一空，时光似乎重新回到八百年前的瑶池，一条小水蛇在池子里自由自在的游戏，我和它开智较早，它特别喜欢游到我身边来，而我只会嫌弃的驱赶它。

“小黑！”

哽咽着说出这个名字，瞬间泪目。

苍南生见我没来由伤感，有些手足无措：“怎么了？不炖了，不炖了不行吗？”

这条小黑蛇就是一条普通凡蛇，连灵智都没有开，傻傻的，都快被打死了也没有灵魂波动。

别问我怎么认出来，这纯粹就是一种感觉。

菜种不成了，我捧着小黑蛇转回家去，一闪身进了璇玑空间，用最好的灵药为它治疗，把它放在洞府仙池水中汲取灵力。它曾在这里生活了几百年，会对这里的一切感到熟悉。

安顿好小黑，出了璇玑空间，耳听得苍南生怒声喝问：“兀那婆子，某一时不察，你竟敢胡说八道，看某不扭断你的脖子。”

李喜慌不择路的逃走，回头看我一眼，都是看见妖魔的表情。

苍南生气道：“那婆子背地里诋毁你，说你不是人，是个妖怪。那群打杀小黑蛇的娃儿里头，就有两个是她孙子。”

一时间我有种毁灭整个村子的冲动。理智告诉我，凡人见了容颜不老的人统统称之为妖，和她们一般见识乃是落了下乘。但是孩童打杀小黑，让我看到了人类无穷无尽的邪恶。动物之间的杀戮行为说到底只是为了果腹，是天道自然法则。然而人类杀害动物，有时仅仅是因为好玩。

这些还被称之为孩子的小孩做起恶事来，比恶魔还要残忍。他们可以笑闹着取走一条性命，把死去的生灵当做一件玩具，玩腻了再丢弃。

我在世上奔波大几百年了，致力于行善积德，难道换来的就是再一次看到小黑被虐杀吗？

覆灭一个对我恶意满满的村子能消耗多少功德力？大不了，我再多修几百年！

手一张，一朵莲花跃出掌心，只不过这朵莲花融合了太多负面情绪，乃是一朵黑莲。只要将这朵黑莲扔出去，那些心怀恶意的人都将付出代价。

璇玑不住发出警告声：“宿主不可心生恶念，警告……”

黑莲就要出手之际，忽然天地突变，周围似乎都凝固了，一切都被定住，就连苍南生也不例外。

箫琰踏着祥云从天上飞下来，遥遥对我施礼，直至近前。看到他，让我理智逐渐回归，黑莲褪去黑色，转为金色消失。

“箫琰，你怎么来了。”

箫琰面色担忧：“宗主，弟子偶然卜卦，算出宗主将有一劫，特来相助。”

他指着远处被定住的村民说道：“这些愚民生命短暂，灵智混沌，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要在以前，宗主定然是心思通透，明白前是今非，为何当下如此难以抑制情绪，可想过原因？”

我思虑片刻，喃喃道：“天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千回百转，我悟了，这是有人利用特定的人或事乱我心神，找寻我防守的破绽。

我叹了一声：“你说的对，不该如此的。”

只肖用心测算，就不难算出这是小黑的孽。在他还是少冥的时候，杀了太多的人，而他若想渡过这场大劫，需得在许多转世过程中，了却所有因果。

我所以愤怒，是从头至尾都没把小黑和少冥算做一个人。但其实不论我如何不想承认，小黑就是少冥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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