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古抽噎着地抹着脸上的泪水说:“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不知姑娘芳名,日后……”
红衣女孩儿闻言低头瞧他,笑容不减:“用不着这么客气,我叫沈桐儿,初来乍到——看来这南陵原也不干净了呀。”
她讲完忍不住朝周围淡淡张望,对缓慢路面的人们不屑一顾地说:“这只是最低级的异鬼,如果你们齐心协力砍下它的脑袋,也不是没有胜算,结果却只想躲起来自保这可真是……若不是我刚好路过……哼!”
话毕,沈桐儿又蹲下身对阿古说:“你受伤了。”
阿古摸住后颈的清凉,这才发现是逃跑时被异鬼爪子划破的口子。
只是当初太过惊恐,根本没顾上这么许多。
“来,借你一用。”沈桐儿笑着摘下脖子上的吊坠,毫不嫌弃地给了小乞丐:“等你伤好再还给我,莫要弄丢了。”
阿古将其呆呆地握在手中,发现是块流淌着奇光的通红玉片。
说完沈桐儿站起身来,悠闲地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好乏,各位再会。”
此刻才敢迟疑地站到街边的人们,就这样望着小姑娘跳上房檐,三下两下跑不见了,难免为此议论纷纷。
“这、这是何方神圣啊,她可是用了法宝才降伏异鬼的?”
“都说北方有种神职叫御鬼师,他们长了阴阳眼,能看到化为原形的异鬼,这便是其中之一吧?”
“御鬼师和异鬼同时出现在我们这儿,莫非有什么阴谋?总而言之快去告诉永乐门的惊虚先生,咱们南陵原啊,竟然也开始不太平。”
阿古扶着石栏艰难起身,不敢相信他们竟然半点都不念那姑娘的好。
但本就是卑微之人,此刻又能为她说什么呢?
唯有长叹一声,步履维艰地在大家厌恶的躲避下隐入夜色之中。
怪物已除,被河水与十里莲荷环绕的城恢复平静安恬。
倘若不是附近建筑倾倒,血气腥浓。
所发生过的事又和做梦有什么区别?
本来星辰漫天的苍穹无声地飘来沉重的乌云,随着惊雷响起,温热的雨点便稀稀拉拉地掉落下来。
惊魂未定的百姓们顿时无心在外流连,全都用手遮挡着脑袋,三五成群地归家去了。
——
人活着的时候,图的是一口吃食。
人死了,剩下的也只是三尺青冢。
身无分文的阿古不可能买得起棺木,只能趁夜把惨不忍睹的爷爷埋在了南陵原外的乱葬之地。
他年少体弱,待到挖出合适的坟位后,已经十指泛血,天色微明。
“爷爷,昨晚我没有出去玩耍就好了……也许我没本事救你,但也总不至于让你一个人……”阿古还没忘记异鬼那扭曲血腥的模样,低着头哭起来:“为什么世上竟会有这样肮脏的东西,以后、以后我自己该怎么办……”
他喃喃自语着,正独自跪在荒坟中间顶着细雨埋葬尸骨,远处忽然传来喧哗之声。
阿古茫然望过去,见有个穿着锦布青衣的少年带着些男子朝自己走来,不禁变了脸色。
看打扮应是城边神府永乐门的弟子,他们平日没少打着守护一方安危的旗号搜罗民脂民膏,真出现异鬼时连影子都不见,现在竟然找自己这一穷二白的人来挑事,不可能安什么好心。
果然,那少年刚靠近,便绷着玉脂般的小脸指挥道:“快把这老头的尸体挖出来烧掉!”
满身是泥的阿古顿时爬过去阻拦:“你们要干什么,别碰我爷爷!你是谁?”
“在下永乐门许乔。”少年不屑地拱手说道,然后皱起眉头毫无礼数地唾骂:“谁想碰你爷爷,我们不嫌脏吗?但是这被异鬼所食之人如果不赶紧火化,会变成四处乱咬的鬼儡、散播有毒的瘟疫,难道你想南陵原变成死城?”
“胡、胡说!我从来没听说过!”阿古拒不退让,毕竟爷爷悲惨一生,连这最后入土为安的资格都没有,实在太可怜了。
许乔显然也并不愿到此处行这差事,不耐烦地摆摆手:“把他赶走,还得跟官府通报一声,这小子以后也不准再入城,谁晓得被异鬼咬过后会变成什么妖魔。”
只剩一把骨头的阿古被两个男子一捞,便如废物般丢在旁边,吃痛爬起来叫喊:“我才没被咬,我只是——”
他伸手摸向后颈那道伤,却摸了个空,抚着恢复如初的皮肤满脸困惑。
“赶紧动手。”许乔从包里拿出个瓷瓶:“这油一点就着,是师傅给我的。”
“放过我爷爷!你们要烧他、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阿古不顾一切地扑到坟土上阻拦。
许乔不耐烦地抬起清秀的眉毛,显得忍无可忍。
与此同时,头顶古老阴森的槐树上却传来少女的清音:“小乞丐,你最好听他们的话,人化为鬼儡便如同行尸,触者多半要随之丧命,三年前玉京那十万鬼尸的惨案,没有流传到南国来吗?”
……沈桐儿?
阿古仰起脖子,发现果然是昨晚力气惊人的姑娘。
她换了身干干净净的红衣服,还打着把绘着锦鲤戏莲叶的纸伞坐在树干上,悬空的小靴子轻轻晃动,容颜如图年画上的童女一般可爱无暇,与周围这残破肮脏之景格格不入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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