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兔子和一位老奶奶的79年相伴——关于保家仙的一个故事。
79岁的王淑芳(下称王奶奶)小心翼翼地擦着书房供奉的那个牌位。在她口中,这个不能叫牌位,而要叫仙牌。牌子上写着一个长长的名字:御伴桂宫长生大喜丰安杜仙姑。
这个牌子的历史其实不长,是1985年王奶奶找人用好木料做的,在刻字时,王奶奶半天想不起来到底是“大喜丰安”还是“大喜安丰”了,后来还是特意问了一个有些修行的风水先生,先生说一般丰字会在安字前面,王奶奶这才放心地刻了字。
1937年出生时,王奶奶家在当地算是富户,王父跟俄罗斯人做生意赚了些钱,那个时候,王家是有牌子的。王奶奶记得小时候每次父亲出远门,都会恭敬地去拜这个仙牌。
王奶奶问过几次,但是王父也说不清这仙牌到底供奉的是什么,他只是听老人说是兔仙。
在东北的风俗中,最常见的保家仙(出马仙)为狐(狐狸)黄(黄鼠狼)白(刺猬)柳(蛇)灰(老鼠)。信奉保家仙的家庭,只能供奉一个仙。在东北最常见的供奉方法,是在仓库或杂物间的西墙边放上供桌,或者直接把仙牌钉在墙上。而供品,一般讲究三供:一杯酒、一杯水、一样食物。公鸡的鸡头,被长期视为最佳供品之一,而在重要节日时,家人要在饭桌上特意为保家仙留一副碗筷,并在开饭前用语言“邀请”保家仙一同吃饭。
简述:(柳仙,一般是蛇族。在东北也被尊称为长大人或者常大人,胡、常也是动物仙家族的两大姓氏。神仙学普遍的说法认为,在南方蛇族会通过走蛟最终成仙成龙,而在北方蛇族往往会直接修仙。
(胡仙,在东北影响甚大,在南方一般被称为狐仙娘娘,在南方有很多胡仙堂,而在北方,人们出于尊重不愿意用狐字,而用胡字。
(白仙,在北方影响巨大的动物仙,真身往往是刺猬,在明代白仙信仰比今天浓郁的多,被视为动物仙里最为强大的仙家之一。
(大名鼎鼎的黄仙,真身是黄鼠狼,在东北也被成为黄皮子。黄仙可能是北方动物仙里名气最大、传说最多的之一,他们常常被描述为法力无边,神通无限。
(灰仙,一般是鼠族。也是五大门之一,老鼠在中国文化中一直被视为灵物之一,甚至有人认为鼠族天然就具备成为地仙的资质。
继续:1947年,战争打的最为激烈的时候,一些游兵散勇曾来到王奶奶的村子试图劫掠,王奶奶至今相信她在梦里看到过仙姑的真身——一个穿着白色衣服长头发的女人,模样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在这些兵痞来到村子前一晚,她曾给全家人托梦并让大家躲一躲。当然不是所有人都相信梦里的事情,不过王父依然在深夜带着全家跑到十里外山里舅老爷家,躲过一劫。
王奶奶第二次见到仙姑,是关于她20岁时的婚姻。当时王父已经带着全家来到镇上生活,仙牌也被带到了镇上的屋子。王父厂子里的好心同事为王奶奶介绍了两门亲事,一个男孩是面容姣好、文质彬彬的知识分子,另一个男孩是在战斗中受过伤的军人,他有一只腿终身残疾。王奶奶说自己其实当时对那个知识分子男生有些动心,但一件事情让她做出了不同选择。
“忘了是我下班从厂里回来,还是去外面玩回来,一回屋子里能闻到一股香气,当时父母都没在家里,妹妹和弟弟也恰好不在。”王奶奶说,她顺着那味道走进家里最尽头的一个房间,那里味道最大,推门进去,她看到一个人影。
“有一点透明,也有一点虚虚的感觉,但是确实是个人形,她冲我笑着,就是那个梦中见过的女孩。她很漂亮,人的话应该长不了那么好看的脸。”那女孩招手让王奶奶过来坐在自己身边,然后她慈祥地像个长辈一样摸了摸王奶奶的脑袋。王奶奶说她看见那个女孩嘴唇动了很久,却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什么,只是隐约听清了一个意思:选择那个当兵的。
王奶奶选择相信,一如她10年前相信女孩在梦中告诉自己要逃跑的时候。她至今都对自己当年的选择感到庆幸,那位知识分子后来很年轻的年纪便出事了,而自己的丈夫——那位受过伤的军人,凭借自己的意志和努力开始学习军车的修理,并最终成为颇有声望的军用车辆研究专家。
距离现在最近一次、也是王奶奶最后一次见到仙姑,是1982年,那时45岁的王奶奶与丈夫的婚姻出现危机。因为一些原因,王家供奉仙姑的牌位早已没有了,王奶奶对于年轻时的记忆也随着生活的磨砺而渐渐淡忘。当时丈夫和王奶奶在孩子管理问题上出现严重分歧。王奶奶认为应该尽可能给孩子自由空间,而军人出身的丈夫认为只有严格管教才能让孩子有出息。
“有一天晚上,我们两个又在吵架,当时我们经常吵架,那次是因为孩子中学考试成绩不好,孩子爸爸打了孩子,我比较生气。”让王奶奶感觉后怕的,是他们的大儿子——那个考试没考好的调皮的男孩,误以为自己给父母带来了负担,竟然趁着父母吵架的功夫,从家里跑了。
在当时那个没有手机的年代,孩子跑走是很难找到的,哪怕是在并不大的镇子里,因为夜晚的关系加大了寻人的难度。
“我记得可能在外面找了三四个小时,都凌晨两点了,还是找不到,我当时吓坏了,大哭。”王奶奶说就在自己大哭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西边,西边娘娘庙。”王奶奶抬头看去时,她清晰地看到一个雪白色的兔子就在自己十几米外,它回头看着自己,王奶奶向前走几步,那兔子也往前跑一点,就像是在带路一样。直到把王奶奶带到娘娘庙附近,那兔子才消失不见。“我看到了我孩子,他坐在娘娘庙门口,我赶紧过去了。”
这次意外事件,也让王奶奶和丈夫冷静了许多,他们开始重新商量教育孩子的对策。而王奶奶也意识到,虽然小时候家里那个仙牌已经没了,但似乎某个存在一直活在自己身边并未离去。
1985年,在自己儿子考上沈阳的大学时,王奶奶招人做了新的仙牌。当然,她的丈夫对此是不感兴趣的,但在王奶奶的坚持下,她在家里书房西墙边摆放了供桌,供上了牌位。
“她的真身,可能是兔子仙,要不然那个晚上,为什么是兔子给我带路呢?而且我父亲也说过仙姑是兔子变的。”随着年龄增大,王奶奶开始感觉孤独,她有时候一个人在家时会对着仙牌说话、聊天,她甚至问过仙牌一个看似有些可笑的问题:“仙姑,你是不是也到了该找对象的年纪了。”
79岁的王奶奶知道自己不可能活到100多岁,她也清楚随着时代变化,很多过去的风俗正在渐渐死亡。她担心有一天,自己的孙辈会像扔掉破椅子一样扔掉仙牌,而她相信这样做一定会让仙姑不高兴。
“一个人,能有一个陪伴了你一生的朋友并不容易,何况她曾帮过你三次。如果可以,我希望在有生之年再次见到她,并跟她说一声:真的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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