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区的雨夜,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包裹着黯淡的路灯和每个人的梦。
一双雨靴踩在水洼上,带着淡淡的冷漠的回音。
雨靴主人背后的花园洋房寂静无声,像是吃饱的妖兽,在静静地品味刚刚的美餐。
花园洋房的白门上,有人用红色的颜料草草地写了一个"7"。
血腥味被雨水冲散。那个"7"原来是由鲜血写就。
洋房里隐隐约约地回荡着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
冥想的柔情,悲伤的吟诵,阴暗的预感。
曲调进入到第二乐章。
轻快温存,如同两个深渊之间的一朵花。
洋房的浴室里,灯光雪白。
男艺人李雨奇睁着双眼死在了浴缸里。有人用他的血液在白墙上画下诡异迤逦的图画。
李雨奇躺在自己的血泊里,神情沉静幸福,仿佛梦到了初恋或永恒。
雨声入夜。
夜深人静。
静待天明。
凌晨三点。
爱音被闹钟叫醒。
半夜的雨让她可怜的墙壁渗水严重。床头小小的水桶里有着小半桶积水。陈旧的地板上水迹斑斑,惨不忍睹。
爱音在洗漱间里望着镜子里苍白的脸,忍不住用力拍了拍,让自己的脸看起来气色好一点。
她穿上雨衣,下楼取了自行车,飞快地骑向报纸分发点。
黑夜似乎无穷无尽,雨水黏腻。
爱音到了分发点,还没来得及抹掉额头上的雨水,就接过印刷厂运来的报纸,分别叠放插好,组成一份完整的报纸。
爱音将报纸细心地在自行车后备箱里码好,开始入户送报。她做这行不久,跑的地方都是城郊结合部,那些老送报员不愿意去的地方。
夜风夹杂着雨水,扑在脸上,在一月的天气里带着凛冽的寒意。
爱音奋力地蹬着车,清丽的脸上,双眸黯淡。早晨一二节还有课,没办法补觉了。
这一段路的路灯坏了,天黑路滑,爱音战战兢兢地骑着车,头有些发晕,这两天一直累,感冒就没好过。爱音随便吃了几粒感冒药,想扛过去,只是在这样的风雨夜,她的意志无法战胜身体。
远处,汽车的灯光晃眼。
爱音晃了晃,觉得自己的头越发晕了起来。
汽车还没来到她面前,她就"扑通"一声摔在了车前。
黑色的奔驰停了下来。司机下来,撑开一把大伞,看了看爱音。
他打开后座的门,毕恭毕敬地将一位穿着白衣的少年接了下来。
"少爷,没撞到人,不过,那女孩子似乎病了。"司机为自家少爷打着伞。那白衣少年走到了爱音跟前,蹲下身子。
他的视线落在爱音清丽的脸上,接着扫过放着报纸的老旧自行车。荒郊野外,这少女居然在雨夜送报。
"你还好吗?"清雅温和的声音在暗夜里响起。
爱音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露出可爱的微笑,"我没事。"眼前的少年温润如玉,是难得的好模样,如同稀有珍珠一般散发着柔和温暖的气息。
"少爷,你才从医院回来,不能吹风。"司机有些担心少爷。少爷就是太善良,平时连猫猫狗狗也多有照顾。
爱音站了起来,觉得好了很多。她看到报纸都裹着塑料布,并没有浸湿,心中欢喜。
"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少年将一张白色的名片递给爱音。
"好的。谢谢你。"爱音露出可爱的微笑,眼底却并没有笑意。她将名片随手放好,将自行车扶起来,骑车离开。她还有五百份报纸要送。
只是下雨,又不是下刀子。
少年看着爱音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眼底是怜惜之意。
这世间,挣扎求生的人何其多。
爱音深知,入户送报争分夺秒。每到一个楼道就要飞身下车,把车在楼道口停好,上锁,接着三步并做两步,跑上楼梯,往信筒投递报纸。
这样跑来跑去,出了一些汗,爱音居然精神了很多。她自嘲地笑,自己果然命贱,怎么折腾也不会死。
雨渐渐小了。
天色蒙蒙亮。
爱音骑着自行车钻进高档社区。
年轻的保安看她楚楚可怜,开恩放她进去。
毕竟,寒夜将尽,能在精神倦怠时看到一个清丽的少女,也算是一种精神激励。这个送报的女孩子笑起来很亲切、很美丽,他想。
爱音送了几份报纸,突然眼前一黑,她顿住,双脚撑着地面,身子无法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抹了抹睫毛上残留的雨水。
眼前的花园洋房静谧美丽,可是,爱音却更加害怕。
那里,在那里有着死亡之气在翻涌。
屋子里一定有人刚死不久。
爱音的耳边隐隐约约传来音乐声。她知道那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甚至知道已经到了第三乐章。
第三乐章如潮涌来,如同从万丈悬崖顶部狂泻直下的洪水。激动的快板速度使音符势如暴风骤雨。
很多很多年以前,妈妈守在钢琴旁,弹奏着这美妙的音符。那是在春日的下午,屋外花影婆娑,屋里的笑语如同珠玉落地。
爱音定了定神,打算悄无声息地离开,她可不想卷入什么麻烦里。
只是,如果警察细心地发现她送报,却单单没有送这一家,一定会觉得她可疑。
爱音想了想,把车支好,拿出一份报纸,缓缓走向花园洋房。
她讨厌死亡,讨厌自己的眼睛。那件事之后,她似乎能够看到死者散发出的气雾。自此以后,她总是会在噩梦里惊醒,然后抱着膝盖发呆。
黑气翻涌。
爱音目不转睛地将报纸塞进了门边墙上的精致的信筒里,牙齿紧咬着嘴唇,像是想将尖叫和恐惧关在喉咙里。
她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味。
她的视线飞鸟一般掠过白门。
门上那个赤红的"7"字灼痛了她的眼睛。她的胸腔里,恐惧、迷惑、愤怒交织在一起!
十年前的数字杀手也是杀一个人,就留下一个血写的数字。
而一年以前,新的数字杀手出现。
报纸上轰轰烈烈地报道新的连环杀人案,标题耸动,令爱音战栗发抖。
爱音知道,她已经站在了第七个被害者的家门口。
第七个。
十年前,那个人虐杀了十九个人,包括自己的父母。
爱音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赤红。
她的头好像有人拿了一个大铁锤在里面拼命敲打。
被刻意遗忘的往事蜂拥而来,幻化成无处不在的飞蚊在脑海里嗡嗡作响。飞蚊们发出刺耳的笑声,组成了一个黑糊糊的模糊的"19",然后在爱音的眼前崩塌。
爱音晕倒在门前,手里还拿着被微雨润湿的报纸。
破旧的自行车孤零零地停在微雨中,静默无声。血红的7在门板上凝固着,宛如消失在风里的爱情。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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