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所住的客栈虽然地处偏僻,消息却不闭塞。我在楼上的房间里隐约听得有来店里吃饭的客人说大街上贴了告示,皇上判殷老爷和殷浩流放西北苦寒之地,殷泽因罪名未定还暂时收押在天牢中。
吃饭的人又唏嘘说有人在城门口见过殷老爷和殷浩二人,他们全身上没一块好肉,腿都快被打烂了,是被人给拖出城去的,还说前去西北路途遥远,他们伤势这样重,怕是到不了地方便伤重不治而死了。
他们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殷老爷和殷浩的惨状,我在屋内听得心惊胆战泪水涟涟,殷老爷和殷浩被打成了这般,那殷泽岂不是也难逃酷刑?!
顿时,殷泽浑身是血、气息奄奄的场面浮现在我眼前,我心如刀绞,一时站立不稳地蹬蹬倒退了几步一下子跌倒在地,坐在那里捂住嘴无声地哭泣起来。
我哭了一会后,默默爬起来擦干了脸上的泪水,用水洗了把脸,又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用手扯扯自己的嘴角让自己的脸看起来不那么愁苦。
我出了屋子,到竹子的房门外敲了敲,竹子开门将我迎了进去。我故作轻松地跟竹子闲聊了几句,然后便说既然过几日要去劫天牢,我们总得事先规划一番,从哪边进再从哪边逃,以免到时手忙脚乱。
竹子闻言也点点头,他毕竟跟皇宫内的人打过交道,对皇城内各处还算了解,当下,他便以手指蘸水在桌上画了天牢所在的方位及天牢四周街巷的分布情况,跟我说了大致的路线,并说他的伤已无大碍,他明日到天牢附近探探具体路线,回来再商定更详细的方案。
我伸手探了探竹子的脉象,虽说经过这两日的将养已经有所好转,但经脉仍有凝滞之状,我不顾他的反对用自己的灵力帮他调息了一会,又嘱咐竹子好好调养便回了房。
店小二将晚饭送到我房中,我无心吃饭,跟竹子打了声招呼说自己困了便早早地熄了灯。
我合衣躺在床上大睁着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床顶的帐子,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直躺到远处响起三更天的梆子声,我才悄悄起了身。
侧耳倾听,外面一片黑漆漆静悄悄的,只有蛐蛐儿时不时地叫上一两声,隔壁竹子的屋里也没有丝毫声响,他应该已经睡熟了。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极小心地推开窗户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生怕惊动竹子,等窗户开了一条缝隙,我便化作一道白光冲了出去。
我要去救殷泽!我已经等不了了,想到他可能在天牢中所受的酷刑,我心里便似有人拿刀在一下一下地割着,痛彻心扉。
我不想惊动竹子,他已经为我做得够多了,我不能再连累他。这次进天牢救人,我实是抱着决绝的心态,若是碰不到竹子的师叔紫阳上人,凭我的能耐定可以把殷泽救出;若是与紫阳上人打了照面,那便危险了,我必定是要跟他以命相拼的。
但同时我心里也有几分侥幸地想:虽然娘说不干涉凡间之事,可我不信她就眼睁睁看着我被紫阳上人给打死而无动于衷!
我回忆着竹子画的方位图,不一会便到了天牢附近。天牢在皇宫的东南数里之地,归大理寺所管,在押的犯人都是天子亲自下关进来的,一旦进了天牢的犯人十有八九是再也出不去了。天牢的墙壁高大坚固,以青砖和着土石砌成,许是时间久了,四壁看上去乌沉沉的颇有压抑窒息之感。
我轻飘飘地跃上天牢的墙壁,俯下身来朝里望去,绕过一个写着斗大“狱”字的影壁,便是左右两道门。
竹子说过,“牢房的设计也讲究五行之术,左青龙,右白虎。东边是青龙门,西边是白虎门。青龙对应的是木,白虎对应的金。平日里不管是官员进出,还是押送犯人都走青龙门,而白虎象征刀兵,因此白虎门只有在死囚犯被执行死刑的时候才会打开。
青龙门以臂膀粗细的圆木围成,根根圆木已看不出本色,黑黢黢的。门内一个陡峭的台阶直伸下去,里面是一条狭长的通道,通道两旁是隔成一间间低矮的暗无天日的牢房。每间牢房门外的墙壁上都点着一盏昏暗如豆的油灯。
青龙门被粗大的铁链锁着,我隐身从缝隙中钻了进去,顺着台阶而下,便见台阶下有三个衙役正围坐在桌边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桌上摆着几个空酒壶,地上是一地的花生、瓜子皮。
我施了个昏睡诀,那三个衙役顿时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起来。我冲上前扒着一间间牢门朝里看去,轻声唤着:“阿泽,阿泽......”
低矮的牢房内并没有床,地上散乱地铺着一些被层层污血浸染成黑色、发霉的枯草。天牢内常年不见天日,空气极为浑浊,阵阵潮湿酸臭扑面而来。不光是潮湿和血腥的味道,还有一种糜烂腐朽气息弥漫了整个地牢,那是死亡的气息,这种气息渗透进每一个牢犯的骨子里,让他们恐惧万分。
在这寂静的黑夜里,我的轻声呼唤犹如唤醒了沉睡经年冤魂厉鬼一般,突然的一阵铁链的叮当作响伴着某个牢犯战栗的哀嚎声响起,接着,又有几声悲惨的号叫像是附和一般一声接一声地响起。
我连忙闪身到黑暗中,望了望那几个衙役,他们正呼呼睡得正香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
牢房中的犯人哀嚎了几声,似是晓得自己的哀嚎没有任何意义便渐渐地止住了声音。
我怕犯人的喧哗怕惊动外面的看守,便不敢再挨个牢房查找。看着眼前一眼望不到头的牢房,我犯了愁:这里这么大,一间一间地找便是找到天亮也找不完。”
我正愁眉紧锁时,突然一只老鼠从我脚下嗖地蹿过,从一间牢房跑进了另外一间里去。我脑中灵光一闪:有了!监狱中最多的便是老鼠,它们整日里在牢房中蹿来蹿去,哪见牢房关着什么犯人,它们一定清楚。
于是,我手指掐诀默念召唤咒术,不消一会儿,便见成千上百只大大小小的老鼠从牢房的四面八方钻了出来,朝我这边一窝蜂地涌来。
一只毛色溜光水滑,身子极为胖大的黑老鼠跑在最前面,其余大大小小的老鼠都跟在它后面,显然,它是这群老鼠的头目。这只黑老鼠威严地瞪了身后叽叽喳喳的老鼠们一眼,那些老鼠们便一个个都低头垂耳闭上了嘴。
黑老鼠转过头来,两只短小的前肢互相交叠向我恭敬地做了个揖:“请问大仙召唤我等有何指教?”
我以指虚空勾勒出殷泽的画像对黑老鼠说道:“我来这是找此人的,你们可曾见过他?”
黑老鼠转头问向身后的鼠群:“你们可有见过此人?若有谁见到速速禀来!”
鼠群嗡嗡嗡地交头接耳了一会,这时角落里一个瘦瘦的小老鼠站了出来,用尖细地声音道:“启禀大王,小的见过这个人,他就关在通道尽头左拐处内监的地牢内,那是专门关押重犯的地方。”
我一听心中一喜,忙道:“在什么地方,快带我去!”
小老鼠闻言点点头,转身嗖地朝前跑去。
我紧跟在小老鼠身后,左拐过了一道弯,便见前面又是一道窄门,门里又有许多间黑漆漆的牢房。
小老鼠指着门里尽头的地面道:“大仙,那下面有一间地牢,您要找的那个人就关在那里。”
我谢了小老鼠,然后急不可待地冲到了内监里面。
尽头的地面上有一个长满了绿色锈迹的铜环,铜环下是一扇方形的暗门。我轻轻一拉铜环,地牢的门打开了,一条仅容一人踏足的狭窄石阶便出现在眼前。我沿着石阶而下,这里深处地下,里面整日没有阳光照进来,空气也更加潮湿、腐臭不堪。
我凭着狐类夜视的目力看见地牢污秽潮湿的角落里斜倚一个人,虽然那人浑身脏污蓬头垢面看不清面目,但我凭身形一眼便认出他正是殷泽!
眼泪霎时涌出眼眶,我扑上前蹲下身来,用颤抖地手轻轻的撩开殷泽脸上纠结成一团的乱发,柔声唤道:“阿泽,阿泽,我来了!”
听见我的声音,殷泽身体陡然一震,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然后极力地睁大双眼在黑暗中努力辨别着:“小伶?是你么?”
他的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干裂的嘴唇上布满了一道道血口子,身上的衣衫几乎快碎成了布条,透过衣衫的裂口处,可以看见他瘦削的胸膛上满是一道道鞭痕和烙铁的痕迹。他拉着我的那只手,手指青紫肿胀,指甲脱落了一大半,指甲缝里还残留着竹签的竹刺......
他这是受了多少刑罚,竟被打成了这副模样!我心如刀割,眼泪如决堤了一般止不住,一把抱住了殷泽低声地痛哭起来。
“不哭,小伶不哭,我没事的......”殷泽的下巴抵着我的头,他嘴角含着笑,用手轻轻地拍着我的背,“我还受得住,乖,别哭了......”
“阿泽,走,我带你逃出这里!”我心知此时不是难过的时候,抹了抹眼泪,起身就去搀扶殷泽。
“啊!”殷泽一声低低的闷哼,刚站起身便扑倒了下去。
我忙钻到他身前用身体撑住他,然后我伸手掀开他的衣摆去看他的腿。殷泽的膝盖处以奇异的姿势向外翻扭着,膝盖四周肿得快有我腰身粗了,有些地方已经发黑了。
“我怕是走不了了,我的腿已经断了......”殷泽苦笑了一声,他无比留恋地抚摸着我的脸,满眼柔情中有着一丝哀痛和不舍,“小伶,趁他们没发现,你赶快走吧,别管我了。你忘了我吧,那个竹道长是好人,我相信他会好好照顾你的......”
“不!我不许你说这话!无论如何我今日是一定要把你救出去的!”我蹲下身将殷泽朝自己背上一背,然后反手小心地托住他受伤的腿就往外走。
虽说我力气还算大,但殷泽毕竟是一个成年男子,加上又受了伤,他整个身体落在我身上还是很重的,我吃力地攀着台阶一步步往上爬,心想出了这窄小的空间便试试用移形换影之术逃出去。虽然我用过无数次移形换影术,但从没试过带其他人一起,能否成功我心里也没底。
殷泽见我咬着牙,鬓角的汗珠一滴滴地淌下来,他挣扎着要从我身上下来:“小伶,你不要管我了,就算出了这地牢,天牢外面那么多守卫我们也逃不出的......”
“阿泽,你就别管了,我自有办法......”我气喘吁吁地说道。快了,就快到地面了,我咬紧了牙关用力朝前爬着......
“你难道没听见么!”殷泽突然冷了声音,他怒道:“你这只狐妖,我已经对你厌恶至极了,人和妖怎能在一起?!你还不赶紧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我知道殷泽是在激我,我将他朝背上托了托,发狠道:“阿泽,你不要再说了,我们一定可以逃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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