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正是大寅五年,我还记得,那年的春天来得特别迟。
过了正月十五便是太后六十岁的寿辰,宫中人人都忙着为太后贺寿之事,听闻皇后那边已经请来了西域舞娘正排练着一出歌舞,看来费了不少心思。如今皇上在西苑养病,朝中大权半数落在皇后手中,外戚乱政,刘氏江山已岌岌可危。太后是北齐人,当年先帝灭了齐国的宿敌燕国,将燕人一半的军队交到太后手中,所以如今无论是皇上想要重握江山还是皇后意欲凤临天下,都必须得到太后手中的那一支军队,太后年事已高,早已有放出兵权之意,这次虽是为太后贺寿,实则是皇上皇后两派的明争暗斗。
从半个月前公主便开始在宫外募集画师,太后好画,却对目前宫中流行的以浓墨填充空白的画法嗤之以鼻,嫌其浮华造作,故一直未能寻到一副好画。
这次被送入宫的画师共有二十三人,送名帖来时李公公悄悄指了指其中一人的姓名,小声道:“这位是苏将军送来的。”
他的言下之意很明白,是想我能在公主跟前美言几句让此人留下不能拨了将军的面子,可他不知道公主现在与将军表面上虽是和和气气,心中却是对他恨之入骨。当年苏易娶皇后侄女沈氏的情景尚还历历在目,我永远也忘不了那时公主卧病在床时听到这个消息时的神情,我若是如实告诉公主此人恐怕是连公主的面都见不上。我笑笑低眸看了眼他指的名字--
公孙敬。
公主这次的试题是要求他们画公主的画像,他们昨日才进的宫,自然无一人见过公主的面容,我将试题拿去碧落轩的时候画师们嘘声一片,有几个公然质问我道:“在下从未见过公主,怎么画得出公主的模样?”
“这就需要各位好好想想了。三日后我来取画。”我屈膝离开。
离开碧落阁的时候身边引路的李公公指着院中对着那株未开的杜鹃花凝神的青衫男子对我道:“温姑娘,他就是老奴提到过的公孙敬。”
我转眸看了一眼,他一袭青衣,玉簪束发,背影爽朗清举,举手投足间颇有几分画师独有的隐逸风雅。
与我之前所想确有很大不同,难道苏将军此次真的送来了公主想要的画师?我抿唇冥想片刻,随后走出了碧落轩。
三日后我去碧落轩拿画的时候特意用目光寻了一下公孙敬。他不在。
公主阁中公主一张一张地翻着画,脸色却越来越黑,此次进来的画师中确有不少画艺精湛的,却不是投机取巧之士,就是阿谀谄媚之徒,他们的画中有半数用花枝隐去了公主的面容,有半数忽视了公主不良于行的事实,画作还未看完,公主一怒之下就将它们摔到案台上,转首对一旁候着的我道:“素素,你把这些都送回去,安排他们出宫。”
我忙屈身上前收拾画卷,却蓦然发现摊开的画卷中有一幅似曾相识,抽出来一看竟与当年苏将军送给公主的那幅不差分毫,画的是公主十三岁那年第一次跳长绝步时的模样,绯红的玲珑水袖遮住了半张脸。
而那幅画的落款是——
公孙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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