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很少下雪,我们判断冬天到来的方式,是霸城门外的马蹄声。
北上攻打匈奴的士兵会在这个季节里频繁穿梭于未央宫,焦灼的汉武帝正彻夜等待着前线的消息。
战事再激烈也干扰不到我这个卑微的宫女,我唯一担心的是那些因为彻夜疾驰飞扬起来的尘沙。因为细君坚信那些马蹄践踏起来的尘土弄脏了她的寝宫,她会厉声呵斥道:“快点给我清理干净!”
她是一位公主,身上流淌着正宗的皇室血脉,她有权利命令宫人一遍又一遍地擦拭她的窗台和铜镜。
宫女都抱怨过细君的吹毛求疵。比如牛肉羹一定要用刚宰杀的小牛后腿肉;桑果必须清洗八遍,少一遍则不净,多一遍则味淡;炒冬菜里不允许放姜末,不小心吃到的话她定会大发雷霆。
细君对小细节变态般的执着,让很多宫女心有不满,经常背着我抱怨道:“这也不吃那也不吃,饿死她算了。”宫女们同样也怕我,因为她们都知道我是细君带进宫的贴身侍女。
我们曾是一起长大的好姐妹。记得刚入宫时,她整晚都躲在我怀里哭,哭她死去的双亲,哭这么多年来在外漂泊的苦楚,哭她在这皇宫里的惴惴不安。细君哭的时候,从来不用手去擦眼泪,就那样任由眼泪肆意地浸湿锦缎的枕头,因为她说,用手揉,眼睛会肿,宫女们看见了会笑她。
我从没把我听到过的宫女们的怨言告诉细君,我对她说:“没关系,您是大汉公主,理应有您的威严。”
起初,细君还会半信半疑地问我:“真的是这样吗,辛桃?”
渐渐地,她的态度转变了:“还用你教我!走开点,你身上的粉香熏到我的头花了。”
那一刻,在公主细君的眼里,我不过是一个和别人无异的卑微宫女。我们一起在宫外生死相依的那些年,通通被她抛却在脑后了。
那一年,细君的父亲江都王刘建还应该称武帝一声“十叔”,后来起了贼心试图谋反,失败之际选择了自缢,细君全家受到牵连,以同谋罪被斩首。
年幼的细君被我的母亲,也就是细君的乳娘偷偷接到家里和我做伴,从此我们俩便以姐妹相称,形影不离。
母亲临死前,把我们俩送到城南的一个富商经营的作坊里织布,一织就是三年。
我时常想,要是后来没被细君的四叔广陵王刘胥找到,我和细君会不会也像长安城里无数寻常的姐妹一样,互相扶持关照,过完平淡的一生。
我还记得,那个骑着白马气宇轩昂的年轻人闯进作坊时,我还以为来了大客户,心下盘算着是不是很快会涨工钱,那样我便可以在年底为细君添置一身新衣裳。
那个人穿过满院子错愕的人群,单单在细君的面前停下。轻轻拍掉她肩上的灰尘,柔声道:“嘿,小公主,你已经长这么大啦!”
原来,是武帝宅心仁厚,想念起散落在民间的族中亲人,不忍血脉受苦,于是下令将他们一一寻回。就这样,我和细君被广陵王带进了这神秘的皇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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