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月光融入凡人所造的星河中，花火相映下的人面犹如三月枝头的桃花，喜气洋溢里满是对旧年的怀念与对来年的展望。带着寒意的风吹过花灯，摇落一地光斑，垂髫小儿在人群中提灯欢笑，相互追逐。

凝烟茫然地拉住头顶往下滑的兜帽，看向身旁披着狐裘世间少有的姿色。那人看着她，突然伸出手，仿佛是要她扯住他衣袖的意思。她看着那递来的手抿了抿唇，思索片刻还是扯上了他衣袖的一角，换来他带着点无奈的凝视。

少女的脸被雪白的兜帽罩住，显得娇俏又可爱，再清冷的气质也难以掩盖她眼中的娇憨之气。每每有路人经过两人身旁，都会被女孩的模样吸引，再然后就注意到她身旁专注地看着她的男子。

两个小姑娘路过时注意到身旁两个绝色的人，由不得红了脸走远，却又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好几眼。

“好漂亮的一对啊！”

“是啊，这模样像极了神祠里的那两位仙人！”

凝烟听到了她们俩的议论声，无奈地垂下眉眼笑笑：她才不敢与身旁这位成一对。

纯钧看着她扯着的那角衣袖，突然记起曾经也带着她下过凡，那时也恰是灯节。他听人说孩子一定要过灯节，这样孩子的愿望才能跟着花灯一起实现，于是领着她逛了一圈。

那时她也是怯生生地扯着一角他的衣袖，跟着他在灯火中漫步，人潮熙攘间她被不经意的他弄丢，最后找到她时，蜷缩在墙角的小女孩狼狈擦掉眼泪，扯着他伸过去的衣袖继续跟他走。

他那时问她：“为什么哭？”

而她只是摇摇头，固执着不说话，他也便不再问，只是觉得那时养她真的有些无趣。

身旁长大了的女孩扯他衣袖的动作小心又拘谨，与那时别无二致，只是他却打自心底地感到失落——

他想要她牵他的手的，可她……

夜市的时间因为上元佳节而被延长，摊贩们笑吟吟地招揽着客人，对着那些凑上前来的孩子递上糖葫芦和各色花灯。街上酒肆的热闹时长也比往日长了数倍，有些店铺的楼顶伸出八角宫灯，彰显着住客非凡的身世，也为佳节增添了一份气氛。

凝烟看向摊贩们售卖的东西，眼睛因为兴奋微微弯成一弯，那摊上糖葫芦的糖衣在灯火下分外诱人，顺带给摊边的花灯镀上了一层甜蜜的色彩。尽管已经是化神境修者，心性也不再是孩童，凝烟却还是被那摊上的物件吸引了注意，眼角弯得可人。

纯钧自然注意到她对那摊上物件露出的向往神色，正想开口问她想不想要一份，人群里却响起一阵惊呼。

舞狮的人从长街上舞过，不知什么时候又出来了打铁花的队伍，那橙红的铁水洒上高空，飞速地下落，在砖瓦上地面上溅出一朵朵喜庆的火花。

这是尘世间的人们为了感谢仙人的护佑，为了来年的美好愿景作出祈祷而举行的仪式，光辉灿烂到了极点，却像凡人的生命般转瞬即逝。

纯钧原本是想看她对这一切的反应，却看到了自己空了的衣袖——刚才庆贺的队伍冲散了他与她，而她的身上至今没有属于他的感应封。

慌乱和无措淹没过向来冷静的神人，人群从他的身边拥挤着路过，其中却没有一张他所熟悉的脸。那个人戴着的兜帽明明那么显眼那么与他登对，现在却淹没在一片喜庆的色彩中，好像再也找不见。

他即刻意识到她那时的感受。

茫然，无措，感觉被狠狠地抛弃，根本不知道心心念念的人是否还会回来找到自己。愧疚与心口密密麻麻的疼痛融为一体，纯钧由不得拧紧眉头，攥紧了手中那份买给她的糖葫芦闷哼一声。

看着手中酸甜的小食，俊美的仙人红了眼尾：别丢下我，求你了……

“烟儿，纯钧仙尊就跟着你的对吧？”

另一边的凝烟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自己的师兄，被他那副跃跃欲试的神情整的哭笑不得，无语片刻只得向他解释道：“师兄，师父他真的不可能说的！”

“诶呀！试试嘛！”那弟子仍不死心，甚至从衣袖中掏出一盏花灯：“师妹——”

“好好好，试试试试！”凝烟被他那声能与黄河一起绕出九曲十八弯的“师妹”给恶心到，只得答应。

只是答应下来后，她才察觉到手上好像少了些东西。

惨了，凝烟想着，立刻从巷尾的墙角中走出，在人群里逆向走着，试图找到她的师父。

那人无措地立在一个贩卖糖葫芦的摊子前，眼尾莫名染上了红，看起来又委屈又无助。凝烟叹了口气，努力着凑近，等到差不多到了他身边才轻声唤道：

“师父！”

她从人群中向他伸手，却不希望那清冷的仙人会握住。而那仙人却在听到她的呼唤后猛地抬起头，眼中的光彩足以灼痛她的眼睛。

手掌被他紧紧握住，她听见他轻声说：“别丢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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