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经年忆不成（十）

何时杖尔看南雪，我与梅花两白头。

——查辛香

天气变化的那样突然，四月的雨下得仓促。整个天空阴沉沉一片，给人压抑的窒息感。

黄玟回到了钰宅，这次，没有人再为她烧好热水，为她端来姜汤了。此刻她的心情却平静无比，她痴痴地看着被大雨冲刷的梨树，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拿出一枚戒指，“周瑾呈，从来都是你关心照顾我，替我规划好未来，你却都不经过我同意，我可生气了啊。现在你生病了，这么虚弱，就换我来关心你照顾你，替你规划未来吧！”

黄玟是御灵师。御灵师因与木灵签有契约而一直拥有特殊体质，当年黄玟的父母因与斩灵人一方对抗而牺牲。她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份，虽然她小，但从小的耳濡目染和父母的谆谆教诲让她不能忘却身世。可惜她太小未能修习御灵术法，在见谭世谦欲斩杀周瑾呈之时想都不想慌忙挡在周瑾呈身前。如果她能修习得术法，也许改变了当天的境况，会不会现在他们就不是这般支离破碎的模样？

她知道周瑾呈是木灵，她从来不肯把身世说出口。她也许是贪恋他们似平凡人类一般无忧无虑的生活。她不曾想过去纠结上一辈人的恩怨，那些东西对她来说太复杂，太可怕，不值得为了一份陈年旧事毁掉平静生活。

她是看得开的，却又是痴情不悔的。周瑾呈在她生命里占了太多比例，有时候她想，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

可是当周瑾呈向她表明心意的时候，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猜不透自己的心，她害怕他们的生活会变了样，于是她逃走了，她是那样纠结矛盾，随手把自己的喜欢抛给了别人，可她不知道自己的心却早已在周瑾呈那儿，万死不辞。

雨渐渐停了，黄玟自钰宅藏书中取出珍藏的御灵册，开启了秘法——月华流照。那是个以御灵师本体做养料消耗给木灵，为木灵打造出凡体的秘法。

在黄玟的意识梦境破碎前，她用了父母留给她的御灵戒将周瑾呈的灵魂收了进去，灵体离了灵魂便会死亡，所以初霁才会认为周瑾呈已经死了。

“周瑾呈，我不想再叫你哥哥了，你怎么这么傻？为我做了这么多？可我却什么都不知道。我多希望，你还在我身边，我多希望，我们能在一起。我不想让你死，我会让你变成人，经历人世间的所有幸福。”

雨已经停了，黄玟把周瑾呈的灵魂注入了梨树，以自己的身体来养周瑾呈的凡体。待到凡体养好之时，便是她死亡之日。

此刻的黄玟看上去很幸福，她轻轻靠在梨树上，细细嗅着雨后的清香。“我们终于安静的在一起了，这下没有人会把我们分开，我也不会离开你了，再也不会。”

“周瑾呈，你知道么？在我昏迷的时候，我做了好多梦，我试着在梦里找你，可梦里也没有你，我混混沌沌间以为，我们俩已经在一起了，可是后来才发现我们根本连爱都没有说过，一切却都来不及了。”

“说不上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在你为我造的梦里，我一看见你，就知道我喜欢你。可是又有了周锦念，你说你造什么梦不好，偏要在梦里加一个人来让我忘记你。为什么不造一个我们幸福在一起的梦，即使那是梦，我也会满足了啊。即使我忘记了一切，我依然不愿让你伤心，我依然会想把最好的给你。”

黄玟轻轻摩擦着手心的戒指，她心爱的人曾在那里待过。“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记起一切的，反正记不记得，也都是你。我在年少时犯了错，我那时不懂爱情，让你受了太多苦，我用余生，来补偿你。那个梦，也谢谢你，那是我的第二次生命，因为那里有你，你让我再一次看见了我们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如今我满足了，那个梦已经是你给我的恩赐，不管多少次，我都愿意用我的一切来换一个你。”

自那以后，从前的小姑娘一个人在钰宅等着瓜熟瓜落，一个人看风吹又过，一个人数云卷云舒，一个人从天光乍破直至暮色亦跌落。日出又日落，潮来潮又退，欢乐乍现便凋零，可是一个人却等不来云散，一个人看不到彩色，一个人，只能闭着眼睛清醒，伤心却又洒脱。一个人做着数不完的梦，一个人守着兑现不了的诺。

她在等人，等人来把拥有了凡体的周瑾呈带走，代替她照顾他。

她渐渐长出了皱纹，她衰老的比常人快很多。有外地人因好奇到了钰宅附近欣赏这小城镇的古宅风貌。黄玟知道那是她该走的时候了。

“哎，你听，这宅子里怎么有婴儿哭声？”“管不了那么多了，进去看看。”

“这孩子好可爱，大概是他的奶奶一直抚养他，而不久前去世了，饿的哇哇大哭，真可怜。”“我们把他接回去养吧！把他奶奶好好安葬了，也算了了老人家的心愿。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孩子啊!”

钰宅大门被关上后，再也没有人去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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