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神人？1

说来也奇怪，九天山上常年积雪，但山下的那片地方却四季如春，阿帕说九天山上住着圣人，圣人护佑着苍生，而我们守护着圣人。我们所住的地方是圣人留下的净土，即使有一天所有土地都被吞噬，我们只要不离开这片土地一切都会和往常一样，

所有族人都对此深信不疑，每隔四个月都要来一场祭祀，一到祭祀月，除了必要的晒晒太阳，我就会一直待在房中，因为我实在受不了那些奴隶凄厉的嘶吼，还有偶然间与他们中的一两个对视时的眼神，就和待宰的羊一样，绝望和被恐惧包围的木然，静静等待着死神的到来。这些画面常常出现在我的梦中，在梦里无数双眼睛盯着我，画面一转我看见自己成为了被祭祀的奴隶，就是想嘶吼嗓子里也发不出声来。每晚几乎都被梦魇缠住。后来阿帕说，我这是被怨灵所扰。

作为明圣族这一代的人界神，只要我死了，那就意味着阿帕百年后再也没有族人能够与之抗衡，到时候所有族人都不能幸免于难，好的结局是和九天山一起被雪封住，等待着人界神再次轮回苏醒。最差的结局是给山中那个什么圣人当肥料化成雪来养雪绒。不对这些怨灵对我造不成什么实质性伤害，只能在梦中吓吓我，被吓死了是它们运气好，吓傻了它们也不亏。

这个问题阿帕也没有办法，虽然他是大约旦，但是每一代都会有一个倒霉蛋不时的被怨灵骚扰。很不幸，做为第二十三代唯一的女婴而且是在阴阳交汇时出生的女娃娃，这个倒霉蛋自然就是我了。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也必先把她折磨个半死，然后让她拿着这个大任成为所有人的典范，可是这个大任真的不适合我啊，再说就是成为了典范又能怎样，被当做神一样供起来然后像庙里的神像一样接受跪拜。

后来阿帕把颁布带到了我的身边，那时候颁布还是个刚出生的小狼崽子，连牙都没有我逗它生气了也只能含着我的手指发出呜呜的声音。他们说颁布是从九天山上滚下来的，浑身毛茸茸雪白雪白的不仔细看，就像一只小白狐，放到雪地里看都看不见。他们发现它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后腿也受伤了十分可怜阿帕说颁布是有灵性的，九天山上终年寒冷刺骨，如果有人不怕死想要进山，只怕一只手刚进去就结成了冰，再伸出来这只手就注定要留在山里出不来了。我们世代守护着这座山，不让任何人进去，包括阿帕也没有过，我一直觉得这是多此一举，进去了也是要死，有谁这么傻会进去。

但是颁布竟然能活着出来，所有人都觉得是圣人派它来的，但它除了看着可爱些比别的狼崽子聪明点也看不出什么与众不同。我要是那个圣人，最起码得派一只威风凛凛，最好还会喷火的大鸟来。最不济把他自己派过来也好，他就不会觉得冻得慌吗?这话我也就敢和颁布说说，我觉得颁布听懂了我在说什么，本来再那打着盹，听到我说立马就爬了起来打算溜走，可惜它太小了我一只手就把它拎了起来，唔,它这是想说它比那只鸟厉害吗?还是那个圣人。恩“你放心在我心中，你可比那什么圣人厉害多了，他有没有还两说呢，就是有，活了那么久，肯定也是一个拄着拐杖的白胡子老头，搞不好他一直想下山，又碍于面子只能在那座山上垂死挣扎。”这回颁布放弃了挣扎，看来它很满意我的说法，只是为什么它一直耷拉个脑袋，耳朵也摸起来这么烫啊，肯定是因为高兴的不知道叫点什么了，它可真是我的知音啊，从此后我与它愈发亲近，每当我谈起圣人的时候它都会红着耳朵表示赞同。

它真的有灵性，自它来了，每次梦魇发作时它就会舔醒我，再大一点，就换成了狼独有的叫声。阿帕说我驯服了颁布，驯服了最嗜血的一头狼，每天它都会睡在我的床下，我偶尔觉得冷，它就是最好的暖炉。我知道我没有驯了它，而是两个孤独的生命在一起相互支持，它已经是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我的亲人，如果我们其中一个遇到了危险，另一个就会感知这是我们独有的默契。颁布除了我以外不与他人亲近，见到我和别的牲畜在一起也会朝它们露出四颗尖牙。我严重怀疑，它成了精，就是我的亲弟弟。仆从告诉我，我没回来它绝不吃饭，也不允许有人靠近我的房中就一直守在门口。吃饭时，也要给它一张桌子，我吃的东西它也要凑过来尝点儿。还顺便把自己的生肉拖到我面前让我和它一起吃，时间久了，我也偶尔会和它一起吃生肉。颁布什么都好就是爱挑食，光吃肉这是不可以的，它要像我一样。舅父说它只要吃肉就可以了，但是我的颁布又不是那种普通的狼，它要和我一样与众不同。在我的精心教养和利诱逼迫下颁布已经可以接受胡萝卜、白菜叶等一系列蔬菜，大家都说我这是在养兔子，没办法谁叫阿帕每天都要逼我吃这些呢，我不吃只能是颁布吃了，最近它还学会了吃草，让我倍感欣慰，或许我真的是人界神，它被我的光辉所打动决定与我一同与阿帕抗争到底。

生来就注定要一辈子待在这个四季都一样的地方，从来没有看过一次雪，阿帕也不让我去九天山边上看一眼，小夏告诉我雪很白很白，但是她阿娘说九天山上都是亡灵，因为有圣人所以它们出不来我们也进不去。我问小夏，雪到底有多白，是像那云那样吗？她愣了好一会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直到颁布来了，她比我还激动指着颁布说，肖靖，雪就是和颁布一样白，还有点凉飕飕的。人死后最后的样子就是雪，族中每有人离世都要有一个奴隶陪葬，明圣族族人死后都会化为一堆雪，阿帕不让我参加任何的祭祀与祝祷，所以我不知道雪是什么样子。那个奴隶会被绑在树上为亡人化灾，据说这样恶灵就不会对亡人做什么，而是要把奴隶带走。等雪都化了，要是奴隶还活着就拿白素木枝把他烧成灰。这个过场我一直觉得不妥当，人都死了还要奴隶干嘛，留着奴隶多干点活多好。或者换成一头牛，烤熟了还可以分着吃。一个奴隶又不能吃还要损失一颗白素树，等我成为了大约旦，我一定要把这个改了。明明牛比奴隶多嘛，就算奴隶多，也经不起这么祭祀啊。

阿帕是族中的大约旦，掌管着整个明圣族，预知万事，从远古开始，大约旦就肩负着守护圣人和维护人间秩序的重任。大约旦可以预知未来但不可随意改变未来，一经改变未来就会有不确定性，大约旦也会因此遭到反噬。历代王朝都想找到大约旦，为他们预知祸福，让王朝千秋万代。我们是神的媒介，是人界的神，是活着的历史。我们生活在九天山下，可以去外界，但外界的人却不会看见和找到我们。在预言的事发生偏差的时候，我们会出现补错，就像是神缔造一切，而我们就在检查在这过程中有没有出现纰漏。神培养了圣人，但圣人不知道为什么被神驱逐到九天山直到得到神的准许。我们的先祖是圣人离开时唯一带走的侍童，先祖离开的代价就是要补错和世世代代都待着九天山。我们守护着圣人，神庇佑着我们。

这种故事听的我耳朵老茧都不知道有多厚了，神是什么，神凭什么决定一切，这万物因果就如同她的戏本子般，她那一笔下去自己倒是快活了，被她决定的那个人搞不好以后喝口水都塞牙，她看万物和看蚂蚁差不多，就喜欢看着人为了欲念不择手段，不管得到与否，在神看来都是徒劳。不过是逗她一乐的笑话。神存不存在还要另说呢，她要真这么厉害又怎么会派我们补错，。而我肯定是被这个所谓的神胡乱决定的，要不就是弄错了。就因为她我要一辈子待在这个没有变化的地方，除非外界出了纰漏，否则就是死我也要待在这和怨灵相伴。她要选，好歹选一个把她视为一切的人啊，选一个天天背地里骂她的是什么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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