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九岁之前,一直和我妈一起在疫区外流亡。
我妈说基紊这个病当初爆发的时候报道的很吓人,但我从有记忆起,基紊一直环绕在我身边,对我来说实在是再普通不过的事。
基因紊乱综合征,这种病早期并没有症状,潜伏期可能是几天,也可能是几年,但是等到开始出现症状的时候,就基本可以宣告死亡。
基紊的病因是拉斐尔病毒逆转录时DNA断裂而无法连接或连接错误导致的分子水平崩溃。
症状出现时,病人上皮组织死亡无法补充,皮肤黏膜脱落,结缔组织和肌肉坏死,呼吸消化系统很快会崩溃,心脏和大脑却仍然能够运作,整个人在两周内就会逐渐“融化”成一滩,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变成一捧肉泥。
我见过基紊晚期的人,就像微波炉里面烤久了的西红柿,除了皱巴巴的外壳,里面都是稀糊糊的内容物。
这种人在邦联城市外面随处可见,没人敢靠近他们,这种时候拉斐尔病毒的浓度正处于峰值,接近这些烂番茄,就相当于和感染划上等号。
其实我们都知道基紊是能治的,能查出来的时候还有救,但是阻断药,抑制剂,局部放疗的费用把我们逼上流亡的路子。
我妈那时候大概三十四五吧,带着我往没有疫情的地方走,这个城市有疫情,就往下一个去。路上靠着到处给别人打零工过活,日结的那种工作,她一天要做四份,还要和别人抢。
我妈的这些工作很多都不得不接触那些烂番茄,我问她怕不怕感染。她说她得过,有抗体的。
这种病,是从每一个细胞里面烂掉,哪来的抗体呢。
不过幸运的是,我和我妈都没有感染拉斐尔病毒。
在2364年之后,纯粹人建立地下城,我和我妈作为仅剩不多的纯粹人进入了地下城。
但是很快我妈查出来癌症。
这个年代癌症已经有很多方法去治了,只要有钱,癌症就像是糖尿病一样的慢性病。
我12岁的时候就开始在地下城里面给别人打工。但是12岁的小孩子能得到的工钱很少,少的连饭都吃不起。
地下城没有基紊,但是在我们所处的“下层城”里,到处都是酗酒,暴力,以及毒品和性病。
我14岁开始给地下城的“大哥”要债,每天都在舞刀弄枪地被别人打和殴打别人。我恨透了这样的生活,但只有干这些活我才有钱给我妈买药。
我告诉她我在给制药公司做文员。其实所有制药公司的门槛都是本科生,而我连学都没上过。
我妈的癌症扩散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我爸。我一直以为我爸早就死了。
他的头脸捂的严严实实,脖子上戴着个圆球坠子,把我关在门外跟我妈谈了一夜的话。
我爸把我带走了。
我跟他回到了地上,那是我九岁进入地下城后第一次见到太阳。
我爸把面罩摘了,他有一双黄种人不会拥有的绿色眼睛。
那天他告诉了我很多事情,比如得了基紊并不一定会死,如果合理使用药物可以融合其他物种的基因;又比如他一直在邦联给我妈和我攒钱。
当时,我不知道他告诉我这些是想干什么,我十六岁了,我觉得我可以自己挣钱给我妈买药了。
我很想信任他,但是我爸对我来说实在太陌生,像一个凭空出现的泡泡,五光十色但莫名其妙。我跟着他见识了很多事情,我这才知道他在做的职业叫做“猎手”。
猎手就是捕猎的人,猎物是邦联悬赏的任务内容,这个职业和传统意义的猎人唯一的差别可能只在于,有时候猎物也可以是人。
他不教我知识,只教我格斗和野外的生存技巧,他把这些叫做“捕猎经验”。
两年以后,我爸把我关在一个笼子里面,给我打了一管药。
我好像对那管子药过敏,静脉血管一下子鼓起来充血,皮肤上全是血管纹路,又痒又痛的膨胀感从我的右手弥漫至全身。
我痛的直不起腰,看向我爸,他踹了我一脚,扔给我一把刀,往笼子里放了一只不知道什么混种的狮子。
狮子在向我走来,我的眼前却一片模糊。
我再次有意识的时候狮子已经死了,我的左小腿和左手都没了,我爸给我的那把刀插在狮子眼睛里。我爸人早没影子了。
我没感觉到手腕和膝盖处的疼痛很剧烈,我只是饿的要死。
我把狮子烤了,等我走了几天溜进地下城见到我妈的时候,我的手和小腿已经差不多长了回来。那时候我发现,脖子上多了个圆球吊坠,那是我爸的东西。
我妈一把抱住我,她看着我衣服破破烂烂的,心疼的眼泪直打转,“怎么弄成这样。”
我把事情告诉她,我妈立刻说让我离开地下城。
“你现在是混种人了,地下城一旦发现,会通缉你的。”我妈给我收拾东西让我赶紧走。
我愣住了,我爸给我打的针剂是拉斐尔药剂?我被他变成了一个人造混种人。如果被发现,我和我妈就都无法在地下城居住。
我不能让我妈离开地下城,我独自去了地上。
我对那个男人恨之入骨,他把妻儿扔在遍地疫病的地方十六年,好不容易我们找到一个能相对安全的地方,现在又将我们的生活搅的一团乱麻,这种人怎么配为人夫,怎么配为人父!
我想把那个圆球扔了,和那个混账划清界限,但我妈勒令我必须好好戴着。
我到了地上,没有文化,没有人脉。作为混种人,我急需大量抑制剂和阻断药,还要想办法给我妈买抗癌的药。
我去了邦联的中心城,注册成为了一个猎手,为邦联猎取各种不同的基因样本。
我走上了那个男人的路,我发誓如果有天让我遇见他,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他。
邦联建立也就十来年,初代猎手还在活跃期,团队作战越发常见。单人活动又没有偏向和固定活动区域的游猎新人,连单子都抢不到。
我待了两个月,没有任何进账。
我不用抑制剂没有关系,但我妈的药快没了。我决定铤而走险,做严重违反邦联法规的事——抢单。
抢单的意思就是抢别人接过的单子,或者等别人做完了任务之后杀人越货。
我没有什么心理负担,我和这些人没什么关系,我妈的命比这些猎手的命重要的多。作为猎手,本来就要随时做好赴死的准备。
半年以后,我的月收入将将达到10000积分,积分是邦联货币,我妈每个月的药钱需要的是地下城货币,12000碎片,汇率换过来,我只能赚6000左右碎片。
我只能拼命去接着抢单。
我因为抢单而在中心城地区出了名,但我不在乎。
也有人发出了对我的悬赏,赏金4000积分。
太少了,如果是四十万积分,我愿意以我妈的名义举报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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