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后的某日,女弟子蓝钰前来告知安宁,蓝宗主青蘅君的夫人过世了,蓝二公子蓝忘机冒雪跪在静室门口不起坚持等母亲来开门放他进去。
青蘅君夫妇的事情她是知道的,但这种事情她当然不好插手,反正也是笔糊涂账。但蓝忘机她是见过的,蓝曦臣对这个弟弟很是宝贝,来见她的时候总是说起,也曾忧心弟弟过于冷情。
安宁觉得,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然而青蘅君夫妇对孩子太过亏欠了。稚童何辜,他们有父母几乎等于没有。加上蓝先生那人因为青蘅君夫人害了他兄长一辈子之故,对侄子教导过于严苛。当然,也有可能是蓝启仁本身自己就是个大男人,不会照顾孩子直接把侄子当成学生教,又比较粗心大意,这就导致了后来蓝忘机的冷。而蓝曦臣虽然表面是泽世明珠,温润如玉,然而谁知道他温文儒雅的笑容下是否有过滴血痛苦的时候。原生家庭,亲生父母给予孩子的一点点,都容易影响一个孩子的童年,甚至影响一生的命运轨迹。
从未婚嫁也从无子嗣的安宁其实是个喜欢孩子的,母爱泛滥。她来到这里几年,醉心教导女修也是因为跟孩子在一块儿她心情愉悦,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如今听闻有个孩子在雪地里跪着,她脑子里就不停的出现那画面,心里太难受了。实在忍不了了,安宁起身出门。
外面下着大雪,安宁穿的厚实寒感觉寒风刺骨,想想那孩子跪在冰冷的地上,还不得伤着,立刻放弃遵守禁止疾行的家规,毫无形象的在云深不知处飞奔。
静室门前,蓝启仁和蓝曦臣面带哀伤的站在那,旁边是对着静室的门跪着的小小身影,他身上已经盖了厚厚的一层雪。
安宁气急了,冲着蓝启仁大吼:“蓝启仁,你好样的!你就这么照顾孩子吗?”
说着就冲上前去,一把抱起那个小小的孩子,裹进自己的大氅内,紧紧包裹好他,飞奔回自己的住处。
蓝启仁也是第一次被人吼,惊呆了,许久没法反应。蓝曦臣很是惊讶,但更多的是欣慰,终于有人做了他最想做的事情。因此也不管发呆的叔父,只匆匆行了一礼急忙跟着去了。
安宁心疼孩子,抱着蓝忘机回了住处就直接放到床上。孩子已经昏迷,安宁也慌了,急急忙忙的把孩子湿冷的衣服扒光,塞到羽绒被里,又放进了暖手炉子,对跟来帮忙的蓝钰吩咐道:“快,去熬姜汤,还有准备银针,”
蓝钰对跟来的蓝曦臣行礼,然后匆匆去了。
安宁也顾不上蓝曦臣,直接把蓝忘机翻过来露出后背,开始扎针。然后带着针就把他抱在怀里。
姜汤很烫,她吹了吹,还亲自尝了一口,才放心的喂到蓝忘机的嘴边。
那孩子硬是不张嘴,安宁捏着他的嘴,强硬的灌了下去。
大半碗姜汤,一滴不剩,都灌下去后,安宁把羽绒被给他裹紧,就在床边坐下抱着他,防止他吐出姜汤或者挣扎间被子有缝隙。
那孩子不言不语,呆愣愣的像个木头。这才几岁啊,就一副心死之状,安宁鼻子发酸,眼眶发热。“你这孩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么做,你母亲走的不安的。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你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她十月怀胎生你不易,定是极爱你的,否则哪个女子甘愿受那等裂骨之痛。十个月呢,她要是不想要你还不有的是办法,可她还是生下你了,由此可见她心里是极爱你的。”
她说这些话,蓝忘机还没反应,蓝曦臣竟泪流满面。
蓝曦臣不雅正的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呜咽着问:“秦先生,你说的是真的吗”
安宁看看蓝曦臣,叹一口气,这也是个苦命的。“当然。
你们不是女子,不知道怀胎十月的辛苦。孩子是母亲的精血化来,她要先熬过头三个月的保胎期,吃各种各样的东西给你们补充营养,要熬过害喜的各种呕吐休息不好疲倦多思情绪不稳定,然后还要挺着大肚子行动不便躺卧不能平,可能还会手脚浮肿像馒头一般,半夜还抽筋等。而生产就是女子半只脚在鬼门关徘徊,稍有不慎就是难产血崩一尸两命。
世界上最痛的就是生产,不能用麻药,只能干熬着,等待开骨缝,然后才能生出来孩子。熬过生产大关,月子里不能洗澡洗头,她还要哺乳,期间忌口还不能吃一点带盐的东西,不能受凉不能生病不能吃药,否则就不能哺乳,不然就会给孩子带来伤害。
你们的母亲把你们生下来忍受了多大的痛苦,加上她和你们的父亲还是那么个情况,她心里的苦你们都不知道。你们每个月只能见她一面的那些日子,我想她肯定遭受着剜心之痛,所以,你们觉得难过觉得痛,她的痛却是你们的几十倍几百倍。
说实话,若换成别的女子,恐怕早就不在了,而她还为了你们苦熬多年,这还不能证明她的爱吗?”
安宁抚着蓝忘机的脸,“你不明白你母亲,但肯定心疼你母亲。她渴望自由,现在她得到了自由了,你换个角度想,她开心,你是不是会好过些?你也希望她是开心的,是笑着的,是不是?若见你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不好好活着,她得多么难过伤心,她一辈子已然那样了,你忍心让她走的不安吗,她要是哭了难过了,你心里就好受了?”
蓝忘机终于有了变化,咬着嘴唇,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
安宁把他压在怀里,怜惜的轻轻拍着他,“哭吧,痛痛快快的哭过之后,好好活着,活出个样子来让她放心。她人虽然不在,但你们是她的血脉就是她在这世界上的证明,是她生命的延续,你们得好好活着,”
“曦臣,过来,”安宁招手让那个早熟的孩子过来,一手圈住他,“无论你们的父母有何恩怨,那是他们自己选择的,你们生为他们的孩子,所能做的就是尊重,苦些就苦些吧,谁让你们是他们的孩子呢,又不能选,自认倒霉。活出自己的人生吧,替他们活个轻松快活的样子,让他们看看人的选择不同可以过不一样的人生,莫跟他们学钻牛角尖,”
蓝曦臣靠在安宁怀里,眼泪不住的流,但是她的话他都听进去了。
两个孩子在安宁怀里痛哭,安宁心里酸酸的,也跟着落了许多泪。“哭吧哭吧,在我这不用忍着,就把我当作你们的姑姑,或者姨母,你们的母亲不在了,我还在,我替她看着你们,”
门外的蓝启仁凭着意志强忍着才没掉泪。
多年前兄长回来告诉他有了心爱之人,他为兄长高兴。然而没过多久兄嫂就趁着兄长不在的时候杀害了兄长的恩师。虽然情有可原,但是毕竟害人性命,蓝氏是不可能放过的。但当时兄嫂已有孕,兄长又爱之甚深,顶住了所有压力仍是把她带回了蓝氏,拜了天地,做了夫妻。
其中艰难,他这个亲弟弟都看在眼里,可他又能怎么办,那是他唯一的嫡亲兄长。曦臣生下来后,兄长把自己与兄嫂分开囚禁,从此万事不理,他也毫无办法,只能默默扛起蓝氏,担负起照顾孩子的责任。之后忘机出生,兄长又把刚断奶的忘机也抱给了他,他看着兄长的样子无论如何说不出不字。
兄长苦,兄嫂也苦,曦臣苦,忘机更苦。后来他求遍了所有长老,才求得孩子每个月与母亲的相聚。他每个月送曦臣和忘机来看望母亲,每次走的时候,看着孩子与母亲分别,他心里又何尝忍心,母子骨肉生离,人间惨事。
兄嫂郁郁寡欢,最终还是走了,兄长抱着尸首不言不语,忽然就闭关了。他又何尝不苦,但他肩上扛着蓝氏,担着两个孩子。他从来不善言辞,也从来未与妇孺接触,突然要照顾两个孩子也不能尽善尽美,可他能跟谁说。他留起胡子,把所有的情绪都掩藏在刻板的面容下,因为他不能教人看出来他的喜怒哀乐,蓝氏出了兄长这样的宗主,需要一个冷静自制的当家人,这个人只能是他。
今日秦姑娘一反常态,忽然插手帮忙,他先是惊讶,后是动容。这种事情别人都避之不及,只有她,以柔弱之身站了出来,丝毫未顾及自身名节可能会受到影响。
蓝启仁对这位秦姑娘的印象不深,确定她无害后到后来她当了长老都只是偶尔关注,给予了一定的支持,但从未多加接触,甚至对她的面容都无太深印象。但今日看着她冲着他吼,完全不顾形象的抱着孩子走,再听到她柔声细语,掰开了揉碎了给孩子说,看着她落泪,他终于把这个柔弱的女子的形象记在了心里。
蓝启仁招招手,让随行的弟子过来,吩咐了几句,然后转身回去处理那些似乎永远都处理不完的事务。
陈情令:蓝家婶婶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